闲话当年 （四）

桃源老光

          如今要叙说文彬老珍藏的这一把紫砂壶来历，确有些豌豆八果在内，真要细细详究起来，这一段筋老倌可就长了去耶！为让大伙能将前因后果瞧个明白，咱还是从头说起的为好，不然的话，从中拦腰一杠，掐头去尾，倒有点狗咬剌猪得——不知从何下口的意味。那样的话，俺也难得说个清白，您呢，也看得吃力。
       从头说起，那得从文彬老的父亲那会儿开扯。
       文彬老的父亲十多岁年纪，便从浔阳坪跑哈出来，在桃源县城东街上的一家有名酒楼，拜师学艺，跟着酒店的大师傅学习南北大菜的烹调炒制。民国初年出的师，这之后，经人介绍去了桃源茅叶寺王家坪的大户王舫皆家当中厨师做饭炒菜。
       这王氏家族民国年间那可是桃源县赫赫有名的人家。
       当年，这王氏家族混出名堂的人物便有王舫皆，王明皆，王玉皆等兄弟伙们。这几个虽说是叔伯昆仲，可都是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也是那年头内桃源县的拔尖角儿。
       王氏一族，在从前的国民党中，如今的共产党内，那都是出了人物的。
       王舫皆的大儿子王其志，早年曾当过国民革命军的团长，后来解甲归田，回乡后担任了茅叶寺乡的乡长。他女儿王冰，乃是民国中央大学的高材生，因为才艺出众，嫁的个男人也是国民党空军的一位副司令。结婚后俩口子回桃源拜见岳父岳母，直接从南京包租了一只小火轮，从长江径入洞庭湖，然后上溯沅水直抵桃源。
       新姑爷头一回拜见岳丈岳母，须携带重礼进门，那才能显示出司令的面子与威风啵！别的休说，拢共三十多挑抬盒的长长队伍，从桃源大码头一起坡便排成了一字长蛇，熙熙攘攘，淋淋洒洒，像条懒龙。前有放铳的开道，沿路又不断地放起鞭炮，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那一个阵仗赫赫威凛，三十多挑抬盒，再加上打虾合三的闲散人员，上百号人马，您看这场面够大的啵？
       同为王氏家族的王其梅呢，早年间在外边读书那时，便投身革命洪流，秘密参加了共产党。解放后，王其梅曾担任过西藏军区副司令员，1955年被国务院授予少将军衔。
       如此显赫的官宦绅士人家，少不得整日里宾客盈门，来往人员不断，可谓路上不断人，灶里不熄火。天天的人来人往，断乎要吃吃喝喝，杯来著往，请客送礼。如此滴一来，离不得有一个掌勺的大厨当家作主。也是文彬老的父亲厨艺精湛，南北大菜都来得几手，故而被王家给瞧中，从民国初年起始，便一直在王家掌勺拿当家锅铲。那个时候，王舫皆在桃源县城东街上（即现在的粮食仓库对面，靠河的一边，75年修整大街时被拆除掉）开了间书铺，除了卖笔墨书砚，也兼带捣鼓着书画古玩。
       王舫皆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自小接受的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熏陶，对其母亲异常孝顺。老太婆很可能在乡下呆得太长了吧，一时间感到腻烦不过，忽地一日，生出个念头，想住在街上散一散心。于是乎，吩咐儿子备下轿子，带了些日常所用之物，携带着随身侍女一群奔往了桃源城内。自然的，也得带上那一位厨师——文彬老的父亲，倘若少了他，这胡萝卜撬合菜还凑得拢来滴？况且，少了他，这天天餐餐的吃食儿，又还有个么得味呢！
       可王老太婆万万没想到的是，假若是能预测到的话，相信绳捆索绑着她她也是不会来了。因为此一来嘛，正好是送肉上砧板，或叫做：来得迟，来得早，恰好赶了个巧！
        王老太婆上街来的那年，是民国十九年的冬天。
        那年的冬里，湘鄂西的红军，由贺龙，肖克率领，从大庸桑植出发，号称三万人马，浩浩荡荡一路东奔攻打那常德城，路过桃源，顺手牵羊，扫荡了桃源县城，将红二六军团的指挥部，驻扎在现如今的桃源师范学校内。这一处革命遗迹，至今还在，前些年经过重新修饰一打整，不禁焕然一新，这处地方即今天桃源师范的那座‘小白楼’。据说，当年丁铃女士也曾在这小白楼上住过。
       红二六军团驻扎在桃源后，为筹措军饷，壮大军势，发动群众打土豪劣绅。矛头所指均是些有钱的大户，名曰之捉“肥猪”。闻道百姓们检举揭发，说是东街上王家很是个有钱的主儿，便将住在书铺内的王老太婆，也就是王舫皆的娘亲，当作“肥猪”一把给捉住，并派出一群枪兵看守，同时下指令叫王家速速地拿出三千块“袁大头”赎人。倘或违反军令，则就地正法！
       此刻正值寒冬腊月，一连数日，鹅毛般的雪片，没日没夜地纷纷下，城内城外，洋洋洒洒下了个不停。桃源街上的大雪，差不多埋齐到人的膝盖。漫世界白茫茫一片，全给大雪遮盖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分不清先前的沟壑与路途了！
       有钱有势的王老太婆，一直以来小日子过得滋润不过，几时何曾又享受到被一群枪兵看守着如同坐牢的日子咧！这会儿呀，听说要不赶快拿出三千块光洋赎人的话，就要打发她老人家去‘黄泉’路途。老太婆闻听这消息后可想而知，那是极不情愿，也不甘心啊。老太婆根本就不想死嘛，为嘛要死呢！家里头又不是拿不出钱来！为难的只是眼前大雪纷飞，道路难行，得有个不怕吃苦又肯耐劳的人回家报信。于是乎也，老太求遍了铺内雇员，请他们发发善心帮个大忙去茅叶寺王家跑一趟，赶回去报个信，要家里赶快拿出三千块光洋来赎出自己的一条老命。
       大雪还在不停地下呀飞呀，北风也在呼呼地刮呀刮，这会儿呢，天也快黑了，沿路去看不清路途，这个时候奔出门外，得趁苍茫夜色奔跑几十山路去王家报信，一路之上哪是沟呀，港呀，哪是路哇，道哇，怎又能够分得清白哟？至于报酬多少姑且不论它，可一想到冰天雪地，还得顶风冒雪，含辛茹苦，去干这又累又苦又危险的活路，吃这等的大亏，步行七八十里地前往茅叶寺王家老屋取光洋赎出她不说，担心的倘若一脚踏空，蹬落河去，定然是凶多吉少，不淹死也会给冻死去啊！想到这层上，没人敢打这丰厚报酬的主意，终归还是自个的性命要紧啵。
       求遍了众人皆不允，穷极无奈之下，老太婆把最后的一点希望寄托在厨子身上，也就是文彬老的父亲身上，当即叫人从伙房内把他喊来。
       文彬老的父亲听着老太婆哭诉着请他送个信去王家取钱，待她把话说完，不禁恻隐心一动，忠厚老实的他觉得老太婆平日待他不错，眼目下她遇到了危难，咱当下人的应该帮她一把才是，又想到，若是这三千块大洋不赶快取哈来，摆在老太婆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死！一想到性命交关这等的大事，那可是当不得丁点的儿戏啊！于是乎，当下一口应承下来。跟即又从对门卖绳索的店铺内讨要了几块棕片，包扎好脚下的一双布鞋，再用麻绳子绑得紧紧扎扎，然后哩，又寻了块打豆腐的包袱皮儿，披在了头顶，人顶着漫天大雪，趁着天还没断黑，赶出了城外，奔往茅叶寺王家老屋去也，去找老太太的儿子王舫皆，取了光洋赎出他的老娘亲。

于乾松

捉“肥猪

桃源老光

于乾松 发表于 2015-7-20 08:38
捉“肥猪

当年的戏谑之言！

于乾松

桃源老光 发表于 2015-7-20 08:46
当年的戏谑之言！

学习您的勤奋

桃源老光

于乾松 发表于 2015-7-20 08:47
学习您的勤奋

勤奋二字于我，还算不上啊！《正扬网》上要论勤奋的话，当推“武陵通晓”！他算得上一个！

付蝶

豌豆八果，呵呵，亲切！

桃源老光

付蝶 发表于 2015-7-20 17:43
豌豆八果，呵呵，亲切！

习惯于用方言写作，由来已久也！

郑兴州

劲赏佳作，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