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生”宋教仁 罗 永 常 在被誉为世外仙境的桃花源旁的湘冲,青松翠竹簇拥着的一座封火筒子的古宅中,于1882年4月5日子夜时分,伴着初夏的几声惊雷,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他,就是清末民初在中国政坛上极有影响的宋教仁。 由于他生长在一个国亡家破的特定时代,从小忧国忧民,立志报国,对腐朽的满清王朝嫉恶如仇、势不两立,因而被那些封建道学先生诬为“逆子狂生”。 抓周定“逆性”。1883年农历的2月初8,正是回黄转绿时节,艳阳高照,天气好极了。 在离桃花源不远的湘冲——宋宅里,宾客盈门,鞭炮声、锣鼓声,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因为这一天是宋教仁抓周的喜庆之日。 “抓周”是桃源的风俗。在孩子满周岁的那天,陈列出一些有代表性的物件,任其幼子随意“择抓”,以手抓物的先后,来预测他一生中的穷通显达、福祸荣枯等。 这天一大早,他母亲万氏辛辛苦苦搬来一张大篮盆,放在堂屋中央,又拿来文房四宝、木马木枪,还有五谷及胭脂诸物,尔后,喜滋滋地将稚儿放坐在篮盆中央——人们刷地瞪大了双目,看宋教仁首先抓些什么。 说也怪,满盆放到着各种光艳好玩之物,他一件也不抓,独独抓了一支毛笔,先是往嘴里放,没有嚼动,尔后很不耐烦地在篮盆里划了几下。 这时,围观的亲朋好友,都凑趣,说这孩子自小立志,喜爱文房四宝,将来道德文章了不得,必是个大文豪。 可是,话未落音,只见宋教仁随手抓起木刀,摇了几摇,尔后朝他爹爹脸上就是一刀。 正蹲在篮盆边上的宋宗泮,正盼着儿子的好消息呢,冷不防,脸上却挨了儿子一木刀。他失望地摇摇头,嗔道:“这小东西,将来怕是个逆子呢!” 从某种意义上讲,或许父亲讲中了一些。在以后“再造共和”的斗争中,他的儿子表现出强烈的反叛精神和铁血精神,乃至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 妙联对母亲。宋教仁的母亲万氏是武进士——陕西总兵万岱之后,受过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礼尤其是在宋教仁十岁那年,其夫宋宗泮病逝后,她志励柏操,持家教子,井井有条,有岳母之风。当她听塾师宋苍宗夸奖儿子读书聪颖过人,勤奋好学,成人后定能浪跃三千的话后,将信将疑,想找个机会考考儿子。在这一年的除夕,她出了这样一联:“除夕月无光,点一盏灯,为乾坤增色”,令宋教仁次日对好。次日初曙,宋教仁一早起来擂鼓三通,万氏急忙披衣起身,问儿子何故擂鼓?宋教仁笑答:“初春雷未动,发三通鼓,助天地扬威。”可见年少的宋教仁其抱负已非同一般。 被岳父“请”出家门。清末民初,男女婚配一般都较早。宋教仁16岁那年,由父母作主,煤妁之言,与比他大四岁的方快组结为夫妻。 新婚燕尔,他与妻子“过门”去拜望岳父岳母。方家是桃南一带的大户人家,岳父方老爷知道女婿满腹经纶,颇有才气。因此,特地请来一帮乡绅作陪。酒过三巡,一老朽大谈什么“皇恩浩荡”、“国泰民安”,宋教仁听了,如同嚼了一只苍蝇那么难受,驳斥道:“请教各位前辈,当今灾荒连年,民不聊生,国有豺狼当道,列强横行于国土之上,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汉种快灭,国家即亡,我们在不远的将来都要做亡国奴了,请教各位先辈,不知皇恩如何浩荡?!” 满桌皆惊,一个个张口结舌。 宋教仁接着又说:“我们要保种救国,必须齐心协力,满清皇帝是可以赶跑的!” 大家见他口出“狂言”,要赶走满清皇帝,不由惊恐万状,吓出一身冷汗。那位有点名气的绅士方志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说:“你年纪轻轻,怎么满嘴胡言,犯上作乱!当众辱骂皇上,要是叫宫府晓得了,你晓得该当何罪?!” 乡绅赵吉祥也将手中酒盅重重一搁,帮腔道:“吾听人讲,方家姑爷聪明过人,年少得志,但莫被异端邪说迷惑,误了前程啵!” 宋教仁霍地站起,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气恼地说:“各位前辈,误了个人前程事小,误了国家的前程才是要紧的大事!”说得那些乡绅们一个个面红脖子粗。 “恕我直言,新姑爷太狂了,太狂了!” “我们不敢作陪,不敢作陪……” 这些老朽们如临十万大兵,一个个扔下酒盅,拂袖而去。 “各位得罪了,多多包涵,多多……” 喜宴不欢而散,弄得岳父下不了台。他又是点头,又是作揖,才把这些乡绅一个个送出门,代其女婿赔礼道歉。 方老爷送走客人转身回来,怒视女婿,斥道:“皇上是一国之主,骂得的么?!若是官府兴师问罪,你我要满门抄斩呐!脑壳不是韭菜,割了是不发蔸的!” 宋教仁不服气地说:“爹,女婿讲的实情么。” “实话是讲得的么?!”方老爷气上加气,将脚一蹬:“你……你往后再莫跨我的门槛!” 在以后的五年中,宋教仁再没有登过岳父的门。只是岳母邓氏偶尔来宋家,看看女儿、外甥而已。 自号“宋公明”。1899年春,17岁的宋教仁进入桃源漳江书院学习,一直到1902年夏,在这里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他受到很多新思想的启迪。 漳江书院历史悠久,是桃源县的最高学府。仅从道光至光绪年间,在此任职的十一位山长,都是省内外颇有名气的学者。宋教仁在该书院就读时,经历了前后两位山长。 头一位是黄彝寿,属维新派人物,思想开明,对宋教仁的成长起过较大的影响。黄山长曾在自己的书房门前挂有一副亲笔书写的对联: 莫使真心堕尘雾,要将热血洗乾坤。 他教育学生要以国家社稷为重,学习一些能够安邦治国的真本领,不在乎写几篇浮薄的文章。这极大地激发了宋教仁的革命热情。自此,他学习更加勤奋。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他也在书斋门口悬挂了一幅对联:4 办天下事,自欧亚始;读古人书,在秦汉前。 他对民众之苦难十分同情,而对靼鞑之昏庸十分愤怒。1904年酷夏的一天,日寇与沙俄在我东北境内发生了狗争肥肉的战争,无数的同胞死于他们的枪炮之下。当宋教仁闻此噩耗,悲愤万分,展纸伸笔,一挥而就: 要当慷慨煮黄海,手挽倭头入汉关。 从诗中可见,青年时代的宋教仁就有了拯救国家的远大抱负。可是,有些同学不能理解他,有的还嘲笑他说:“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宋教仁也开玩笑说:“阴阳先生说,我家祖坟出草寇,听说我族远祖还真出了个宋大王,说不准我将来也会在梁山泊忠义堂上坐第一把交椅!” 自此,同学们都戏谑地称他为“山大王宋公明”。 一张“胆大狂言”的试卷。1902年,宋教仁由漳江书院毕业,只身赴武昌,投考文普通学堂。近几年来,随着反清革命的兴起,清王朝为麻痹和欺骗人民,实行所谓“新政”。新政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废八股,停书院,办学堂。当时被清王朝称为“第一通晓学务之人”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他在武汉三镇办起了文高等学堂、文普通学堂及一些专科学校共有30余所,主要招收两湖的青少年。这些学校虽是封建官僚所办,但对传播新思想,学习新文化,在历史上起过积极的作用。 当时的作文题是《汉武帝论》,监考官是湖北学台梁鼎芬。 宋教仁望着黑板上的试题,略一沉思,挥笔写道: “武帝经营西域,扩充领土,奠定了大汉的基础,其功远在高祖之上……如今莽荡乾坤,终古黑暗,暗无天日,眼见我黄帝四万万之贵胄,长奴异种,九百万方里之幅员,非尽以供列强之羔,雁而不止……当不惜杀一人(李鸿章),以谢四万万之同胞,当不惜杀一人(指那拉氏),以安万世之天下”云云。 道学先生们看了这篇“胆大狂言”的试卷,一个个瞠目结舌,良久才清醒过来,嗔道“这大胆狂生,满纸胡言!”并向主考官——武昌知府梁鼎芬建议说:“这狂生万万收不得,若收了,将来会累及学堂,还会累及知府大人您。” “甚么?!把卷子拿来让我看看。” 梁鼎芬身为湖北学台、武昌知府、朝廷命官,却对腐朽的清王朝的卖国行径早已积郁在胸,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当他看完宋教仁的试卷,只觉这“狂生”说出了他多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因此大加赞赏,说:“如今满朝文武,这样的‘狂生’就是太少了,象你们这样的奴才又太多了,不然,国家怎么会糟蹋成这个样子?!” 在湖北学台梁鼎芬的关照下,宋教仁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武昌文普通学堂录取。自此,他踏上了求学和革命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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