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桃源老光 于 2015-11-17 13:06 编辑
调令一下,就得走马上任了。唐主任忽地想起某次去省城开会时,听其它地区参加会议的领导讲了个白话。
这白话说是:他们那也有个类似于桃氮一般的氮肥厂子,自建立后的好些年头内,生产也是起起伏伏,停停打打,这等经营状况,自然不外乎也成了个亏损大户。县上领导为改变厂子面貌,曾多次调整领导班子,选派了若干的干部,去这厂子当头。几年间尽管‘当家人’如同换灌头地换来调去,可工厂面貌却没得半点起色,亏损越闹越深。
领导们再次下定决心,这一回,从下面几个公社担当‘一把手’的角色中挑选,‘矮子里面拔将军’,挑选出一位敢于抓阶级斗争,有魄力,有斗志的书记同志,挪个位置到氮肥厂内当了头头,并授予‘上方宝剑’,任命其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一肩挑”,如同唐主任一般。
书记兼主任走马上任,以为这有何难的?还不是如同抓农村工作似的?自当是以贯彻阶级斗争为纲,大刀阔斧地反一盘歪风邪气罢了?!只要刹住歪风邪气,生产嘛,自然也是芝麻开化节节高嘛!径往上升呗!
书记兼主任上任之后,便召开全厂的职工大会,官兵见面先来个猫儿洗脸。
兴许是这位书记同志在农村呆得长了点,脾性习气自然也就搞顺了场的,人悠悠然坐在台台上作起报告来,一登场不问青红皂白,出言便是一顿严厉的训斥:
“老子管一个公社,伢和老小上万人员,全都给我管得服服帖帖!没得一个敢跳梭皮(不服管)的。老子讲一,他就不敢说二。我就偏不信邪,这小小几百人的一个氮肥厂,我就不相信招呼不下来!?倘有不服气者,不信邪者,你就跳出来试试看啦!看是你狠呢还是我狠!”
听着他这番高谈阔论,台底下几百人概不服气,只是不敢吱声,都把双眼睛对他一把望着,心里头都在日他的老娘:“你几得狠啰!一捡埸(开始)就给我们来一个猫儿洗脸——没得好像!等着吧!哥哥,你哭的日子还没到呢!还在后头!”。
自从他进厂之后,工人的出勤率陡然上升,达到了百分之百,原来‘泡病号’,请长假的,迟到早退的,吊儿啷当磨洋工的……,顿时刹住了车。表面上看来,歪风邪气给刹住哒!这大好形势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他很高兴呵,走到哪里都是一脸的笑。
可就是一门,他始终搞不明白:这煤呀,那是日夜不停地烧呵,这汽呢,也是不停地放呵,可就是合成塔里边,老是产不出碳酸氢铵来。
时间一长,他着了急。大会,小会,连轴地开,把骨干们召集起来分析研究根源,可就是找不出是么得原因产不出化肥。这会儿他显然是又急又忧了,累得日夜睏不着。进厂才个把月功夫,浑身的肥肉就掉落了一圈。
三个月不到,这头头便找县上领导要求另调个地方,挪挪位置。他心里明白着:若还在这厂里头呆下去的话,只有累死,磨死和整死这三条路等候着他!
他老先生始终都没搞明白的是:工厂管理和农村管理本就是两码子事儿儿。就像京剧《红灯记》里头的李玉和对鸠山队长讲的那话:“咱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呵!”
管农业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只要农民干事,不须管农民的饭食。
只要是不管人家的饭食,这事儿就好说多了。不管是合作社也好,人民公社也罢,还是如今搞分田单干 ,农民伯伯从来都是自已从土里面刨食,自已养活着自已。倘若农民自已不去插田,不去拌土,哪一个会管你的饭啰?你不板起身子拼命地干事,那就只有饿死的一条路。
从管理形式上看,干部们管也好,不管也罢,这农民伯伯都得要自动地去搞事的。你不搞,吃么得哟?生存的危机迫使农民伯伯要勤劳发奋,要出工挣回工分。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大小干部们,虽说是层层地在叫哇,喊啦,那都只是一种表面上的形式。其实者呢,上面喊不喊都无所谓。到了该抛粮下种的时刻,哪怕是天上落刀子,农民伯伯们也得出去搞事。为么得呢?还不是为的嘴巴里头的一碗饭嘛!
因此,相对于工业企业来讲,农民显得好管一些,农村工作也好搞一些。
工厂管理呢,那就完全不同!大道理讲哈起来,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工人是企业的主人。其实者,这都是些理论,是书本上写的东东。真正作古正经地讲起来,几时又何曾看到工人当家作过主者?企业里头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厂长,经理们,还是那些当领导的干部们。
如果是单从名词上看,工人,工人,顾名思义,便是做工打伙的人。工人只晓得上班,上了班就不能白白地干事。老子出了力的,流了汗的,做一天就得给一天的工钱,出一份力,拿一份钱,这是天经地义的硬道理!
至于企业的赚钱与亏本,那可不是我做工打伙人的事儿,那是厂长的事,是书记的事。如果不是他们的事。那上面把他们派起来搞么得的呢?派起来扒卵啦!你厂长发不出工资,关我一筒卵事!我干了事就得给我发工资,不发钱就闹事,这是伢儿哭粑粑——要的是正数!
何况,这位老兄一脚才踏进门坎,既不调查,也不研究,凭的是脑袋瓜子一摸,便大大咧咧,出口伤众,把自己与工人对立起来,搞得大家都不怎么快活。人嘛,都是一样的,你对我不仁,我对你也就不义。既然你有狠嘛,那就让你一个人来啦!你一个癞子嫌一村人那还了得!所以嘛,最终的结果是煤也烧哒,铁又没有打成。
对工人来说,无论哪个来当头头,谁来管他,都是一个卵样。不同的一点是,对人情味儿看重一点的官儿,老百姓心里感到舒服一些,这就叫作: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即使帮你的忙,我心里也是乐意的,吃点子亏要么得紧啰!力气去哒嘛,还有来的噻!白天吃了亏,累得骨头架子都散哒,晚上好生地歇上一觉,第二天早上爬哈起来,依然又是原副原样儿!
人是天生的怪物,听不得讲好话!“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如果你还是用农村里头的那套,像对付农民伯伯一样,嘿儿糊儿,日噘加蛮搞!老兄哦!工人叔叔那可就对你不起啰,去你妈的!老子偏就不信这个邪!所以呢,这位仁兄用对待农民的那套来管工人,必定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