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 指 记 （二）

桃源老光

         定睛一看，从屋内踱出来个50出头胖墩墩的官儿。
　　瞧他一身肉，足有个二百来斤，颤巍巍像怀了孕的妇人。身材中等，脸面上嵌着两只铜铃大眼，生一双扫帚眉毛，长的那对鼻孔却小如黄豆粒子，不知道的猛一看哇——活脱脱一只野猪变成了精怪！！
　　这官儿头上戴一顶亮纱嵌玉的瓜皮帽儿，帽子脑门心正中的那块碧玉不大也不小，身上着细蓝布大褂子，斗大的蒲扇握在手中，还附庸风雅拿了柄湘妃竹的扇子摇来摇去，胸前垂着架墨晶眼镜。瞧这身打扮，说他是文官吧，显然不靠边儿。要说是武官呢，又装腔作势得厉害。
　　“老爷，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来历，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还想打人呐！……。”
　　官儿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刘安生一番，不认识！礼数上还好，也许是这些年官场里待得久了，早就成了油锅里的豆子——滴流儿圆滑。
　　“给宋老叔请安！！”刘安生叉手打了千，同时双手递过信封。
　　宋胖子接过信，左瞧右看，原来是老把兄弟刘某人给他托孤的遗言——顺带着，还说了件往事。

　　原来，当年平长毛，俩个人一起在军营同吃同喝，带兵冲杀，端的是好得如同一个娘肚子里头崩出来的亲兄弟。追缴捻子军时，宋胖子那营兵丁中了埋伏，眼见要全军覆没，还是刘安生他爹亲自带兵从捻子后头搂头猛打，这才救下宋胖子一条性命。为这，宋胖子当场指天为誓——结拜成生死弟兄。宋胖子还答应以后俩人成家之后结个亲家。
　　白云苍狗、世事如烟。说起来，这都快三十年喽。
自打两人分地做了官儿，宋胖子在京城也算混的风生水起，比老把兄弟强的多了去。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靠着他大脑袋瓜子里学来的官场那一套算盘经和从军时抢来的金银财宝的大撒把儿，人着实显赫，加上官职越升越高，跟刘安生一家早就失了音信，这当年的誓言，也就忘到了爪哇国去了喽。
　　最近，靠着为老佛爷做60万寿，老宋捐了2000两孝敬银子，朝廷恩赐他由兵部候补员外郎，加三品衔。也因为跟兵部堂官大人走动的多，上头早就传下话来——分发外省，遇缺即补。
　　这份大运，在众多风流云散的老兄弟们里头，显然那是头一份儿！
今儿见刘安生前来投靠，先自有了三分的不悦——心说：“这刘某人也忒不懂事！这么多年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还好意思往外说乎！！？？门不当户不对的，这些年也没见你刘某人的孝敬银子和年节礼物，这就向我托孤了？！……”
　　再者嘛，你且看看自己混的这个熊样，模样儿长得倒还行，可这一身衣服呐，真够人瞧得！！别说女儿已经许了人家，就是没定人家，咱也断然不会嫁给眼前这穷叫花子的！”
　　刘安生也是读过书的人，一见宋老叔看罢信，态度闪烁不明，更不提亲事一说，心理便有了数，正要说话。
　　却见宋胖子把信揣进了袖子内，人也笑了：——“哦！是刘年侄呀！怎么落魄至此？？最近京城里头不甚太平，叫花子要饭人不少，我让家丁看的严点，年侄你可别往心里去呀。快进来！！”

　　宋胖子的家，是个两进的大四合院，上房三明两暗，住着宋胖子夫妇，后头一个，住着未出嫁的女儿。
　　进了书房，刘安生见满屋斯文气，不是书架就是笔墨，可都没动过似的，崭新，崭新，不由心里暗笑不已。
　　宋胖子坐了正坐，跟着叹了口气说：“——大侄子，这些年少有存问，你父亲许久也没个音信传来，教我想的好苦啊！俺常念叨，这不，我们老哥俩沙场一别，就这么永远见不着喽！！老哥哥呀，你走的太早啦！……”
　　说完，假模假式的嚎哭了一场，挤出几滴眼泪，话里却有话：——“你老哥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嘛。……”
　　一见宋官儿嚎哭，刘安生陪一旁又再悲痛了一回：——“如今小侄父母双亡，穷愁潦倒至此，听家父临终遗言教诲，特前来投奔老叔，也就是找碗饭吃，还请老叔接纳小子。”
　　说着双膝跪下，两眼泪水汪汪。
　　宋胖子没接茬口也未答话，低下头长叹了一声，复起身踱步撇了撇嘴：——“贤侄你这话是从哪里说起的？？别再提这伤心事了。呵？大约你还没用饭吧？大热的天儿，也得换换衣服了，今日个好好的休息休息，我如今不比那些外放的官员，应酬事儿太多，不能在家多照顾你。既然来了，你且先安心住下吧。若有事找管家宋贵，其他的家里人我会吩咐，不至于厌弃你啊。”
　　说着，掏出银壳怀表看了看，吩咐道：——“贵子，备车，七王爷府里的管家请我吃酒，你且休息，我先去了。”
　　说罢，宋胖子迈开八字步先自走了。
　　刘安生捏呆呆坐在原地：自己原来看过父亲的书信，知道老父在信上提起过结亲一事，现今见宋胖子绝口不提亲事一话，又遮遮掩掩口是心非，此刻又听闻到后房内在叫嚣：——“老刘！随便颠陪点吃的就得了！这人又不是个正经主儿，干吗还给他准备八大碗，六小碟的？……。”
　　闻听此言的刘安生闷闷不乐——这正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啦！！

吉祥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古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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