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醴 泉
胡红江
绕武陵诸山，挟洞庭波涛，澧水千廽百转，逶迤东流，流经坦荡无垠的澧阳平原时，竞成一条波翻浪涌的大河了。河水胜绿如蓝，波光粼粼，若从指间滑落，犹如撒下一掬翡翠。河水终年滋润着两岸，浇出一片广袤的沃土。湘澧盐矿，便座落在这被河水精心哺育和慷慨馈赠的澧水之滨。 我在湘澧盐矿工作多年，到武陵一所学院度过几载寒暑之后重返旧地，心情自当感奋不已！这里，厂区大道宽阔笔直；蒸发大楼昂首耸立；热力管道宛若游龙；精盐输送状如飞瀑。除了这，我迫不及待要看的，还有那远离厂部四十多公里外的矿区和日夜战斗在那儿的我的朋友——啊，那儿，曾是我青春岁月驻足的地方！ 在离市区较远的黄桥四号泵房，我见到了正在泵房值班的杨长安。这是个农民的儿子，善良、朴实，还是当年的味儿。他喜欢诗歌，能背诵不少诗词，常常写些诗朗诵给大家听。他那闪亮而潮润的双眸；那快节奏而不太纯正的普通话；那纯朴可爱的憨态，使人会很快想到他的真诚和挚爱。我知道他因长期在阴冷潮湿的泵房值班，患有较严重的风湿病，一变天，腿关节就痛，当说到他的病时，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乐呵呵地告诉我，他关节痛的病好多了，主要是泵房条件比原来改善了许多，组织上也很关心。他说他早已成了家，妻子是位教师，已有了两个可爱的小孩。我听着，暗暗为他庆幸。他还说，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他仍没有减退对诗歌的兴趣——好啊，朋友，哪里有汗水，哪里就有诗。缪斯永远垂青于勤奋的劳动者。 离开我的朋友，继续驱车前行。在车过雷公塔不远时，便看见青黛色重峦横亘的蜿蜒的山脊上，出现了粗大的输卤管了。记得当年，就在这片山丘上，我们开展了铺设管道的大会战，那时，我们知青常常要跑到几十里地去野外作业。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我们顶着凛冽的北风呼喊，放歌。一天劳累回到工棚，又免不了一场嘻笑打闹。深夜了，倒头睡觉，一觉醒来，工棚里一片洁白，哦，原来工棚斗垫被吹开，漫漫飞雪来光顾我们了，我忘不了大会战的那些岁月。 在松林墨绿、山泉叮咚的岗窑，我到了输卤二泵房。这里有别致的小楼房、宽敞的办公室、洁净的宿舍，宿舍后面的菜园里辣椒、茄子、黄瓜、豆角应有尽有。泵房同志告诉我，这里离盐井镇集市十多里，多有不便，大家只得每周下山买一次肉，每月买一次米。现在，大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再不用每周下山买菜了。我问，常年在这山野里，习惯吗？他们笑了笑，说，别小看这山野啊，这里的生活同样丰富多彩。再说，只要每天能通过电话晓得精盐产量高质量好就是最大的满足了。是的，这决不是一般的豪言壮语，而是工人们赤诚的心声啊！ 啊，矿区！我来到了矿区。这里的开采范围为八平方公里，直延伸到湖北松滋、公安两县境内。现已探明的储量为1.7亿吨，按每年生产三十万吨计算，可开采三百余年！我来到小地名叫双丙墙的一采区。记得那年大办土法制盐，几百名知青和民工编成连队分班熬盐。有一次，一个女工在扒盐时不慎掉入平锅，全身被高温卤水严重烫伤。为抢救伤员，广播里发出要求献皮的号召，一时间，干部、工人和民工蜂涌而至。可医生告知，只需少女的皮。于是，两个北京女知青被选中，献出了大腿上的皮，她俩成了我们心目中的英雄。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但我常常仍以崇敬的心情怀念着她们。 离开一采区，我来到了座落在桂竹园开阔地上的二采区。这里耸立着高高的钻塔，钻机轰呜，钻杆飞旋，钢绳狂舞，泥浆四溅。戴头盔的钻工手握刹把，目光炯炯，在紧张地操作。见到我，钻井队长曾凡柏走下钻台迎接。这是个年轻的壮汉，浓眉间透出威严，肌键里显示出力量。他以骁勇坚强而著称。1976年，他带着十几个钻井工人，风餐露宿近三百天，下大力打出了十二口井，一举扭转了由于新井不够而造成的卤水紧张局面。我紧紧握住他长满硬茧的大手，默默地交流着互相信赖的感情，心的拥抱…… 采卤输卤中心的景象是颇为壮观的。这里，高压多级泵将河水压入地底，卤水从若干井口涌出。几个巨大的圆卤池边，巨蟒般的钢管象张开的大口，将卤水大股大股地吐出，卤水涌出白沫飞腾，轰鸣四起；落下后迅疾翻花，雾气蒸腾；渐渐地平静下来，变成一泓澄蓝，然后源源不断地输往远方…… 《礼记·礼运》中说：“天降甘霖，地出醴泉”，在古汉语中，“醴”与“澧”是相通的字。我猛然想起眼前的卤水，这不就是我在澧州寻找多年而未见到的醴泉吗？古人认为，醴泉自地下涌出，是人民和国家的祥瑞，在当今振兴中华的改革年代，醴泉应当永不枯竭! 当我离开矿区时，我的目光深情地眷念着这里的山山水水。我在心里祝愿这些开掘醴泉的人们得到永久的幸福！
198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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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 07:37: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