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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手
后湖一家热闹的小露天茶座边边儿里,辰老哥吃完中饭就来了。要了一杯青茶,一坐就是小半天,也没见约个人来扯扯白话。 尽管是个大阴天,因眼睛有点不舒服一副墨镜从没摘下来过。他穿着整洁,红光满面,给人一看精神得狠。 除了时不时端杯泯一小口带锅香的新茶,就是抬头望着一湖皱水若有所思,一副过心感慨神情。右手总是轻轻地揉摸着左手无名指,好像在把玩着一个有韵味的老物件,脸上透露出一滴滴儿舒心的笑意。 辰老哥生于津市。但在老父亲赫赫军旅生涯里,曾经的津市那段日子只能叫过了过身。 辰老哥在第一批企业改制前荣调离开了津市,从此天南海北在外一晃就是几十年直到退休。在京城一家外国名企中国公司做市场部课长时,工作的原因整天与社会商圈和政府部门打交道,人来人往一拨一拨的。 京城的胡同巷子多,人有名气大官多,各类人际圈子也多,设的各种饭局更多。一天接了个大名人的电话,说是来了几个新朋友,邀他饭局上见见。在此场面上辰课长一般不太多说话,却被一个同样不爱多说话有七十多岁的新朋友给搭讪上了。两人应景聊了几句,这位新朋友感觉良好很是合味,散场时说改天一定登门拜访以此作别。 没过几天,公司前台通报有约来访。辰课长起身迎看,只见办公室门外来人板着身段甩着手,直着脖子昂着头,大步慢走地进了办公室。后面跟着个低拉着脑袋的随从,肩挎一长圆形暗黄色旧布袋子。好笑的样子,就像是很久以前背着一把破油布雨伞的赶考书生。 来人一进门,刚才还挺着的身板立马放松下来,满脸笑容直呼“老朋友辰总好!”脖子还是硬硬的直着。 辰课长定眼一看原来是那位饭局新朋友老者,很有礼节的接待他。 “我听说在贵中国公司您的汉语是讲得最好的。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我只会讲点汉语,北京话讲得也不好。” 一番客气后,半个小时内两人聊了几个话题,饭局新朋友感到很是高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似乎在他看来,能通过饭局进到当今那个大名人的圈子,能和圈里人聊得这么开心,真是值得大了去了。 “嗨辰总,真是不好意思。自己囊中羞涩,只能把自个儿家里些过时小玩意儿,拿来给您过眼瞧瞧玩玩。” 没等话落音,就朝后摆摆手,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旧布袋子,顺手立放到办公班台桌旁边,退着身打了个高高的拱手,转身就走。一到门口,又是来时的那副架势,高声一句“留--步”,器宇轩昂地迈开步子走了。 “哈,奇了怪了!这老者可是我满清镶黄旗后人,咋来了?” “刚才从辰课长办公室出来的” 公司敞开式办公区有人开始议论纷纷。职员小军平时走路也是身板硬硬,脖子直直,两眼朝上的,是满族正红旗人。依仗着和辰课长人缘关系好,直接找来开问了。 “喂!你可知道来者是谁人?” “他可是有名有姓的满清镶黄旗人。他有个很大的来头,是大清皇室后人。” “哎--,那我可不知道,眼拙也没看出来。” “我们满清旗人宗族内分为黄白红蓝四旗,按父系母系又分为正镶二系,从而有八旗之分,有八旗弟子之说。” “那你行,你给我看看他留了个啥东西在这里。” 随即两人解开布袋拿出一看,是一个老旧老旧的金黄底绢布卷轴。绢布足足有一米来宽,因没全打开看过不知长度,看它卷起来的直径足足有二十厘米粗,老沉老沉的。 再细细展开看,绢布是旧旧的金黄底色,上面钤满了大大小小的朱红印模。有不少大的印模有装一升米的升斗大,不下二十厘米开边。近看朱红印泥真还是钤盖上去的,印泥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每一排的印模下方,还写有满文,像是受到惊吓的蚯蚓一串串。小军识得满文,随口就叽哩呱啦地念出了几句。 “嗨!这是从清代满族旗人在关外每一位称王了的,入关进京后称帝了的所有帝王的全套印模。不得了的东西!” “每位留印者在称王称帝之前的用章印模,都给收集进来了。” “还把他们放在各个行宫并使用过的印章模作出了标注。你看,这个是大清皇室承德避暑山庄光绪帝用印模。” 小军指着绢布上的满文字样,对辰课长津津乐道的说着。 “喔,知道了。都是些过时不能再用了的老印章印。”辰课长边说边收起绢布卷轴,随手放到了办公班台桌下。 一天,又来一有文化的朋友造访。聊开了京城人文历史,政商交际的话题。辰课长一时兴起,随手将那个老旧黄绢卷轴从桌下拿出来,要送给那个有文化的朋友。 人家是文化人,一上眼就知道是个好物件,嘴里连说着不敢接受不敢接受,笑着伸手接住抱入怀中告辞了。 这不经意间的一送一收,在文玩收藏界可是了不得的事。上手不上眼,过眼不过心,只能是两手空空如野。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是个好东西!”小军知道后问。 “正是知道了好,才可送人的。”课长理论到。 “那个好,是不能送人的好不好!”小军一声叹息后再无语了。 小军说对了,那个老旧黄绢卷轴正是个稀罕的好物件。清满旗人宗族强盛几百年,收集他们帝王印模的时间跨度之大可想而知。而且不是谁个有权力有机遇去就可收集得到他们帝王印模的。肯定只能是清满旗人宗室按宗规才能办得到。很有可能,这个清满帝王印模黄绢卷轴的形成由来,一是宗室有文史修编传统,二是作为诏书典藉辨别真伪的标准器件。 “看物件也好,推论也罢,都可以得出结论,这是一件国宝级的重要文物!这是一件传承有序的国家一级珍贵文物!” 小军两眼放光地连连说道: “那可称得上是件镇国之宝呐!” 时过景迁离京远,现辰老哥已退休回到了家乡。有时谈及此事,总是呵呵一笑说: “那件宝物太重了,我的手是拿不起的。它是属于京城的东西,就应该让它留在那里。” “讲实话说真的,我虽然两手空空告老还乡,但心里坦荡得狠。人处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最上心想得手的只要平安健康四个字。” 这真的是人生经历过了最终才明白的道理。 辰老哥对再好的东西也只是过过手长长眼,不一定要去拥有。对那件灵气宝物而言,却是有他这么个人曾经过手过心。 望着一湖皱水,时不时端杯泯一小口带锅香的新茶。 用那只右手轻轻揉摸左手无名指早已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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