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戴君恩,一头扎进太清山,无疑中知道太清山还有一件近千年前牵动朝野的“澧州瑞木”事件。制造者是时任澧州知州江西德安人冯载,制止者则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学家欧阳修。欧阳修的一份奏疏,不仅揭露了当时的冯载弄虚作假、献媚求荣的丑恶,为朝廷纠正那种以祥瑞奇端粉饰太平的不正之风,而且让天下读书人从此知道了澧州。 事情原委: 宋庆历三年(1043)春,太清山深山老林中的一株枝繁叶茂的柿树,上部纵横交错的枝丫,形似“太平有道”四字!澧州知州冯载以为这是天下的祥瑞征兆,是炫示国家升平吉祥的“瑞木”。亲兵、副官出身的冯载,不学无术,履职三年来,为了迎合仁宗皇帝期盼天下太平的急迫心理,并以此作为自己谋求升迁的机遇。于是,他带领官员,组织山民,把柿树挖出来,运进了州城,旋即运至京城开封。两月后,移植京城的澧州瑞木,竟然长出了数片新叶。冯知州的奏陈,也得到了仁宗帝的认可,准备带领满朝文武大臣观瞻。 这件事,恰好撞在回朝廷任职不久的欧阳修的手里。 对于澧州的风物,欧阳修是知其梗概的,因为他到过澧州。《澧纪》载:“欧阳修赴夷陵,阻风澧州郭外,与赵师道饮村市。”夷陵,就是今天的宜昌西北,当时是一个县,澧州的近邻。欧阳修曾任宣德郎充馆阁校勘,因替范仲淹辩护,被贬夷陵知县。不久前,欧阳修被召回朝廷,被任命为右正言、知制诰。进谏,是欧阳修的义务和权利,因此他立马向仁宗皇帝呈上《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的奏论:
“臣近闻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冯载,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 “臣谓前世号称太平者,须是四海晏然,万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虏骄悖,藏伏之祸在后。一患未灭,一患已萌。加以西则泸戎,南则湖岭,凡与四夷连接,无一处无事。而又内则百姓困弊,盗贼纵横。昨京西、陕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数百之盗,不能一时剪灭,只是仅能溃散,然却于别处结集。今张海虽死,而达州军贼已近百人,又杀使臣,其势不小。兴州又奏八九十人。州县皇皇,何以存济?以臣视之,乃是四海骚然,万物失所,实未见太平之象。 “臣闻天道贵信,示人不欺。臣不敢远引他事,只以今年内事验之,昨夏秋之间,太白经天,累月不灭,金木相掩,近在端门,考于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将起之象。岂有才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字,一岁之内,前后顿殊?岂非星象丽天,异不虚出?凡于戒惧,常合修省。而草木万类,变化无常,不可信凭,便生懈怠。 “臣又思若使木文不伪,实是天生,则亦有深意。盖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则太平,失其道则危乱。臣视方今,但见其失,未见其得也。愿陛下忧勤万务,举贤纳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则二三岁间,渐期修理。若以前贼张海等稍衰,便谓后贼不足忧;以近京得雪,便谓天下大丰熟;见北虏未来,便谓必无事;见西贼通使,便谓可罢兵,指望太平,渐生安逸,则此瑞木乃误事之妖木耳。 “臣见今年曾进芝草者,今又进瑞木,窃虑四方相效,争造妖妄。其所进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诏天下州军,告以兴兵累年,四海困弊,方当责己忧劳之际,凡有奇禽异兽草木之类,并不得进献。所以彰示圣德,感励臣民。取进止。”
欧阳修的奏论针对“太平”二字层层剖析,说理透辟。既举出了内忧外患,证明当前并不太平;又摆出了矛盾天象,说明不会太平;最后还后退一步指明,即使瑞木是真,也不可坐享太平。告诫朝廷和皇上要面对现实,积极振作,防止和杜绝官吏们制造祥瑞的投机行为。仁宗皇帝读完奏折,虽然高兴不起来,但还是打消了原计划,并诏令天下州郡,从此不得进献奇兽异禽、妖花怪木。于是冯载的敬献活动夭折了。 我在网上搜了一番,柿树是可以嫁接的,当时的澧州瑞木,不可能自然长成,可能是冯载所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为官的本分。多少官宦知澧,政绩显赫,勤政亲民,廉洁自律,流芳千古。而冯载不仅自己留下了耻辱的一页,而且,损坏了澧州人民的善德形象。 坏事可以变好事。就执政者来说,如何以民为本,执政为民,反腐倡廉,求真务实,重视民生,淡泊名利,古代澧州瑞木事件具有重大的借鉴意义。因此,我建议执政者们,有必要多读几遍欧阳修的这篇宏文。 谨记:“人臣引君当道,正须如此侃直。” 原载《善德鉴》(2011年中国文联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