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经武陵区老年大学二胡班副班长彭耀珍介绍,加入了一个家乡人网友微信群。这个白马飞歌艺术团,是由一群喜爱湖南花鼓戏的安乡老乡组成的。乡音悦耳、乡情动人。无独有偶,几天前,同样是老乡金槐盛情请我来西湖酒店,陪他的老父亲吴师傅吃饭。不到下午五点半,我就如约早早地来到酒店包房恭候。听到爽朗的笑声,我立即起身,迎接老人。吴师傅已经九十岁高龄,精神矍铄,慈眉善目。我和老人紧紧握手,相互拥抱。我高兴、我欣慰,我思绪的潮流一下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的时光。 第一次见到吴师傅是上个世纪60年代初。那时候,农村人民公社撤了大食堂,社员分了自留地,开始吃饱饭了,村子里有了笑声。有一天,点灯时分,忽然一阵锣鼓声从不远处传来,母亲说生产队请来了唱戏师傅,教队里的年轻人排花鼓戏,定在八月十五上台。一听这话,我碗筷一放,拔腿出门,跑到王队长家,挤进人群,站在最前面。只见一位师傅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白白净净,比较清瘦,他嘴边的一颗痣很显目,大家都称他吴师傅。 吴师傅一边教人念台词,一边做示范动作。种田人第一次学唱戏,手脚生硬,唱不成腔,一个个折腾的满头大汗,围观的人笑得弯腰捶背,吴师傅也不动气,不厌其烦的教了一遍又一遍。他最拿手的一个动作就是,右手伸出四指靠在额前,左手也伸出四指挺在腰后,躬腰、屈膝,头部颈部随着碎步,一伸一缩、一步一趋的走过圆场,博得观众满堂喝彩。从此吴师傅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当然他不认识我这个才9岁的毛孩子。 打这后,我爱上了花鼓戏,自己做了一把胡琴(农村里叫大筒),用爬树捡蝉壳换来的两角钱买了一根竹笛,也没有人教,每天放学后就在家里自学苦练起来,不久,队上的人在劳作之余门前纳凉哼戏时我就凑过去拉胡琴伴奏,当然也只会“西湖调”、“木马调”、“双川调”几种常唱的调子。后来我又摸着石头过河,慢慢学会吹笛子和唢呐了。 转眼到了1967年,文化革命正激烈,我停学回家。正是水利冬修的时候,公社成立了文艺宣传队。一天在附近生产队的社员家排演,我闻讯赶去观看。发现那位掌鼓的就是我经常想念的吴师傅。我喜出望外,连忙挤到吴师傅跟前,静静欣赏。这时,身兼拉胡琴、吹唢呐的曹师傅不知什么事离开,等了许久没来。我怯生生的对吴师傅说:“师傅,请让我试试”,也不等表态,就把胡琴操在手里。拉了一段过门,回头望着吴师傅,“是这样的吗?”,吴师傅笑着点点头,吆喝继续排演。从此吴师傅心中有了我。
几天后,我接到大队干部通知,带着一根笛子,一个笔记本和洗脸毛巾,赶到冬修工地,去宣传队报到。那时我个子矮小,看不出有了15岁,宣传队的同志对我很欢迎,吴师傅、曹师傅对我更是关爱有加。白天,我根据工地上的好人好事,编写一点短平快的小节目,其他同志在社员家排演。大概是所谓正规宣传队的缘故,吴师傅同早年教社员唱戏的态度大不相同了。遇上开小差,动作不到位的时候,他就满脸涨得通红,鼓槌狠狠的往地上一摔,连声吼道:“个别同志不自觉,不像话!”吓得那些年轻女演员战战兢兢,不敢懈怠。不一会,吴师傅脸上又云消雾散,和颜悦色了。 晚上,我们在工地土场上演出。舞台是临时用几根树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人踩上去一晃一晃。没有电灯,就在台前的柱子上挂几个竹筒,里面灌进柴油、机油或煤油,点燃插在油中的棉花团,红红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发出吱吱的声响,并弥漫着一阵阵并不讨厌的气味。社员们坐在扁担上、锄头把上,张着嘴巴,盯住台上,更多的是站着观看的。演员和观众都很投入,象现在自娱自乐的激情广场。巴掌声、喝彩声不时响起。我的节目是笛子独奏《大海航行靠舵手》,往往一曲吹完,下面就高呼“再来一个”!于是我又敬礼,再独奏一曲《唱支山歌给党听》。直到现在,乡亲们那身着破旧淡薄衣衫,头上缠着旧毛巾或带着的退了色的布帽子,那一张张消瘦的、平日带着菜青色的脸在火把映照下开心、畅快的笑颜,他们使劲为我鼓掌的情景还时时在脑海中浮现,他们不正像作家魏巍笔下最可爱的人吗?演出结束后,就有当地队干部把我们分别带到周围农户家住宿,每次吴师傅都带着我。随着冬修任务的完成,宣传队使命也结束了,我们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家,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也为我的人生之路起到重要作用。 后来我被推荐当了民办教师,接着又被公社书记看中,抽调到公社当了小秘书。 每到水利冬修或县里组织文艺会演,吴师傅总是首选对象,尽管从没担任队长,但他是大家公认的领头人。这样,我和吴师傅的联系从没中断,相互的称呼也从没改变,感情与日俱增。在我当民办教师时,我一度是他儿子金哥的老师,金哥当着别人面喊我小张老师,背着人则叫新民哥。我和吴师傅最后一次上台是1974年春节我们奉命上县城会演,金哥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那次演出很成功,获得一等奖,当年的合影我还保存着。 吴师傅生性乐观,天大困难也不皱眉头。大概是1975年吧,农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腊月28那天,吴师傅打电话叫我到他家过年。其实,他家早就米缸见底了。上午生产队开仓发粮,吴师傅家分了24斤稻谷,据说他乐呵呵的一路哼着“送公粮”的小调用围腰裙将那点宝贝稻谷搂回家,我也不知道这24斤谷子怎么变成大米的。虽然过革命化春节,团年的时候,还是放了鞭炮,点了香烛,敬了祖宗、敬了菩萨,也作了敬祝万寿无疆的祷告。团年饭虽然青菜多,白饭少,但红萝卜、白萝卜、大白菜、小白菜、坛子菜摆了一大桌,居然还看到了一钵肉、一只鸡,一碗小鱼。吴师傅的子女多,加上我这个特邀贵宾,真是济济一堂。人一上桌,便罗通扫北,风卷残云,不消片刻,筹备了好久的团年晚会就胜利闭幕。这餐饭,情深长,常回味,永难忘。 花开花落,时光荏苒。转眼我已早生华发。2006年9月24日晚上,我为因白血病夺走生命的大妹妹守灵。一阵鞭炮响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朝我奔来,一下抓住我的双手,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吴师傅。我收住眼泪,紧紧抱住他,仔细端详着这好久未见的面容。我觉得他还是当年的老样子,步履轻健,眼睛明亮,牙也没缺,脸上还是那样白净,只是皱纹深刻了一些。我把老人请到旁边坐下,细细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询问当年一起搞宣传的师傅们的近况,吴师傅告诉我,他是壬辰年生人,平日打点小牌,喝点小酒,陪好老伴,访访老友,生活小康,心无忧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告诉我一些老朋友的联系电话。第二天晚上,老人又来了,反复安慰我。话题一转,他对我说,几个儿媳还争气,有出息,一个个在市里、县里、乡里都干得不错。他笑着说:“过年过节开三级干部会不要到外面请人了,我就是大会工作人员和服务员哩”。老人那种高兴、自豪、幸福的情感真是溢于言表。是呀!我同样为他高兴、为他自豪。 2014年清明节时,我回安乡老家祭祖扫墓,回来的路上,正巧遇上了吴师傅父子俩。偶然邂逅,令人惊喜,我们互相亲切拥抱。又是几年过去,我常常想念老人。他和我的母亲是同龄人,今年已经90岁了。我多次手机询问吴师傅的儿子金槐,询问他父亲的身体状况,得知老人身体不错,精神很好,我真高兴。
(吴师傅兴致很高,快乐地喝了近三两高度白酒)
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当有贵人相助。其实,吴师傅又何尝又不是我命中的贵人呢?当我们说常怀感恩之心的时候不同样应该向吴师傅这样的普通人深深的感恩吗?亲爱的吴师傅,新民祝福您天天快乐,福寿绵绵!祝福您家运兴旺,六时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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