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出岔（续）

张新泉

泼园风波之生命召唤      

    傍晚，偏屋门里出来两个人。傅家坡80岁头发灰白的杨老妈，手拿一把尿勺，走在前面；82岁白发苍苍的何老头，挑一担尿桶跟在后面。老夫妻二人吃罢晚饭泼菜园去的。
    退田过去了10多年，现在只搞三亩多田和菜园。也不需要插秧了，是抛秧，还有出钱让收割机割稻，比以前松活。可是泼园，他还是和10多年前一样，挑的大号尿桶，没有改折子。这样一担水，连皮有百把斤。72岁去挑，身体好的行得通，这个年纪做，他是视为小儿科的。82岁这样去挑，就难说了。
    讲起来八字好，有五女一儿。女嘛，各有家庭，不能常来守候。儿可是要继承祖业的，父母这个年纪，儿就不宜外去了。
    可是儿要外去，行孝一事，还无考虑。只有春运回来，也是如同做客一般。两老这样年纪，还要事必亲躬。
    两老也不向儿媳提赡养半个字，好像神仙给打了包票，可永远做事无妨。儿不自觉，为什么不要求他实行孝道。惯性使他们到老还是护儿，无队干部村干部说教来管此事。
   儿打工，有媳妇在家，泼园可喊媳妇，让晚辈接班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媳妇挑不起一担可以挑多半担嘛，媳妇未必那么不通情达理。两老是打配合的角色了，毕竟一把年纪，万一出了闪失，吃亏的还是老的自己。可是他们怕喊媳妇干事，媳妇不主动讲，他们不好开腔喊人。求人不如求己，干脆自做。何不歇手？难道要等无常通知，无常怎会通知你停工。无常通知就是要办你要动真格的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儿媳到了中年快50了寸功未立，孙女也出嫁自食其力了。好像前世欠了小的，这世有还不清白的帐。只有老的给小的创造福祉，没有小的给老的展现孝心。倒是五对女儿女婿自觉，平时有所孝敬，逢年过节给钱给物，够两老打出需要的开支。两老人心不足吗，还要干？量体裁衣干哈轻微的不是不可以，不限定要挑百斤担子。
　　 他们以为这样有利维护家庭和睦。可是并不灵验，婆媳的吵吵闹闹磕磕碰碰还是发生。柴米油盐嘛不缺，仍有口舌发生，关系不大好处理。
    除了吵起来，老妈能够与媳妇拌嘴对几句外，“停火”后就如老鼠见猫，必到女儿女婿那里躲避住几天再回。哪敢支使儿媳去做什么事，缺乏勇气。也对身体缺乏足够珍惜，自以为离病危远着，身体里隐藏的劳改犯还没有暴动迹象。
    是的，何老头一直身体尚好，干得，没被无常请走。老伴杨老妈要差，不时搞些药吃。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何老头感觉不美妙。两腿像灌铅，突然变笨，走的跌跌撞撞的。他不清楚，老天爷给的什么信号。前天出来泼菜园何等威武。何老头意识不到潜伏的危险，没有转身回去，还是硬着头皮去码头挑水。农村人，哪能娇贵，很快就没事的，他这样想。
　　 这是他们漫长人生岁月中平平常常的一天。
     这时泼菜，是最佳时间，水泼下去不易蒸发。十几担水就可搞定，然后在天黑前进屋，心安理得看电视。
　　 初冬天气，太阳的火力不那么厉害，不大量需要水，泼一泼更好，不泼也不打紧。这样打发日子，不做哈就像缺少什么。天晴，隔两天必然泼一泼。　　

　　 菜园离屋约110米。走过50来米，老头转弯到了堰塘码头打水，老妈继续前行，一会到了菜地，严阵以待，等老头的水到，她就会用尿勺赶紧泼菜。
　　 此时老头在堰塘码头预制板跳板上，放担子，先用一只空尿桶打水，打满，双手提时，明显感到比以往力气小了许多，提得费力，气喘吁吁，一满桶提是提起来了，却荡出了不少。以往几乎滴水不荡，此时却比桶沿矮了两公分多。这点力气也无，他觉得好耻辱。再提另一尿桶水。更不利索，水矮去了三公分。比前天力气差多了，特别是脑壳，昏昏沉沉。可是根本不想“撤兵”回转，来了哪能空转去，也不想减去重量，就挑这么多。年轻时，是可挑300斤的主。转去20年，60多岁的时候，还可以挑着尿桶躬身，一只腿全蹲，一只腿半跪，头、腰也伏下去很低，两手各按一桶，轻轻一按，两桶就打满水了，腰杆一伸，水就挑起来了。百斤担子，如同牛脑壳上挂根草，轻松挑起就走。现在岁月不饶人，二十年前的动作，做不出来了。他挑起走，昏眩得厉害。跳板上就像要歪落河。
　　 何老头摇晃着走过跳板，走上土路，昏眩不减，还更厉害。到横路直路相接的地方，需要腿抬高20工分。几十年了，泼园挑水何止千次，哪有一次在这地儿翻船。就是两天前，也顺利通过。哪晓得今天要翻在这里。并不高，左腿一弯，已然跨上，右腿接着跨的时候，突然天旋地转，人像风吹断的干柴，一下跌落地面。再爬不起来，没有一丝力气，他张开嘴巴要喊，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妈的视线被树遮住，没有看见事情发生。她感到奇怪，怎么搞的，过了这久，还没有到。连喊三声，没有回应，一下慌了，跑过去，老头倒在沟边地上。一只尿桶靠身旁，一只尿桶滚了几尺远。她蹲下不停的喊老头名字，老头的眼睛睁开着，嘴巴张开着，就是声音发不出来。她大喊儿媳来帮忙，儿媳去了牌桌哪里听得到。倒是惊动侄孙儿侄孙媳两个急匆匆来了，他们听见声音异常赶了过来。
　　 需要人手，亲生儿子不在身旁，实在有违养儿防老。
　　 老头老妈平时过于善待儿子，把独儿看成八宝（至宝）。特别心疼，可以下田了，不要他下田。最好的，自己不吃让儿吃，让儿吃得心安理得不予回敬。儿患病了，到处给搞药，黑灯瞎火也请医生，日夜守护何等虔诚。分田下户了，需要劳力的时候，让他去学手艺，活怕误儿前程。宁可让几个女婿帮忙双抢，儿却去外说是给人做事正忙，实和一伙人玩牌。要说媳妇了，拿出积蓄，谈不拢来的钱丢了，又继续拿全部的款子和现在的媳妇了结这门亲事。只差没有戳天上的星星给儿子了。修红砖楼房的时候，老头没日没夜天天干所有杂事。养得白白胖胖的儿子，很少插手，他在大战牌桌。

　　 老爸老妈这样做，没有感动儿子。牌瘾特大，懒于做事，甩手掌柜一个。媳妇和老妈吵的时候，不制止，偶尔还说老妈不是。弄的钱不给老爸老妈买点东西，两老衣服都是做裁缝的大女包了。后来没有喂猪了，吃的鱼肉也是几个女轮流买了送去。女儿女婿如此行孝，没起到示范作用，倒使儿媳两个心思歪了，产生依赖。结婚两三年后媳妇提出分家，老头老妈主动让出自己修的楼房，归儿媳他们继承。两老在修屋时拆剩下的黑咕隆咚的一间木板瓦房吃住。后来看见空着也是空着，让老头老妈底下住了一间。搞吃的，还是在黑屋开的火。
　　 儿不考虑两老已是需要呵护的对象，不考虑回来当哈两辈人的和事老，不考虑亲手侍候哈老人。媳妇支派他外去，他就外去。媳妇并不是要他在外面搞出一番事业，而是怕他输光钱财。他在家就要赌博，管不住自己的手爪爪。他乐得在外面什么都不考虑，逍遥自在。
　　 年初，春节期间，老头的四女婿对他说：“舅哥子，爹爹这么大了，你就不要出去打工了，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不方便照顾。"
　　 他很轻松地说，“老头的身体好得很，哪里有么子问题。如有问题，有你们照顾，我完全放心。”好像他这个儿子，倒是没有责任的局外人一样。

　　 老头的大女婿在旁边听，本不想说的。听得不是味道，看见如此冥顽不悟，不由说道，“舅老，我家老的虽然不在了，可我有65了。他们年轻点，但是各家都有老父母需要照顾，你要回来唱主角呢，今年就不要外去了。在附近厂子上班，便于应急。两老还有几年活在世上，还不照管，更待何时呢？钱唦，世上的钱弄不完，过得去就行了。而父亲母亲的观照，比钱重要。你正头主儿莫放大水排呀！”

       他不愿意听大姐夫讲这些不好听的逆耳忠言，反道，“道不同不与为谋……”到底是读了高中的，讲得够水平，却让大姐夫好不寒心。不分彼此照顾了你的亲爹，还成了一个“道不同”的人，“不与为谋”的人，真是好心无好报。气的大姐夫如同挨了一闷棍。这话也是抬高他自己，他百事不管的，好像倒是明白事理的。
　　 他还是毫不顾忌，春节后依然撩下八十二岁的父亲八十岁的母亲外去了。好像是传说中吃父母的猫儿头鸟（猫头鹰）投胎转世，满脑壳只装钱不装父母。以至于老父栽倒那里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在千里之外。

　　 当时老头栽倒那里，侄孙儿钩腰托住老头头肩，老妈和侄孙媳托住下肢两边，把老头弄回家，换下湿衣，放在床上。侄孙儿马上打电话……
　　 老头老妈的儿媳终于从牌桌回来了（她和丈夫爱好相同，技术高明一点，输赢能够持平），老头老妈的女儿女婿听到凶信赶来了。只有他们视为荣耀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不能及时回来。这些人决定先送医院抢救。喊了一张慢慢游，几个人护送入院……      老头此时气若游丝，似真似幻看到无常到来有请。无常传信说他一生好累，阎王邀请他过两天去阴间休息。不同意他回阳间，回到阳间，他又要做……

     医院两天后，拖了转来。老头老妈以前关爱备至的儿子，还没有来，他还想最后看儿一眼。又仿佛无常催命的来了，他请求无常再宽限两天。无常说，别等你儿了，我们公务在身，要复命去了。老实人，我们不锁你，跟我们走吧。老头遂闭了眼睛，魂魄飘飘荡荡随无常走了……            

      儿是老头落气后到的。本来要做马前张保，结果当的马后王横……
　　 丧事还是办得可以，不输其他人家。几天炮声隆隆，那是亲戚来的，几个女婿也各凑一千元，共买五千元批发的花炮、炮仗。百客的炮仗随到随放。从大公路边开始立到家里400米乡村大道和乡村小道的十几个蓝拱，也是女婿每人租一个外，其他是近亲所租。人家看见，办得热闹，都还以为这家的儿，是面善心也善的大大的孝子呢。在生不孝，死了大搞，对于死者，有什么意义。收了许多钱，他们不搞哈也不行。几个女婿又各拿数千元礼仪，加上亲朋好友的、百客的礼仪，得到数万之巨。无须买棺，两老不到60岁就已经备好棺木。儿子用收得的大量钱，打出水酒、道士、灵屋、歌舞等丧事开支，用不完，反赚一笔。儿媳正是要达到这个效果，得名得利。他们知道，平时孝不孝，哪个长年累月来盯着，人家晓得个鸡巴。晓得也没有人说三道四，都想着自个发财大事。而三天丧事办得可以，都看得到，好印象可以顶几十年付出。也就是说，几十年他们不付出，只要抓住这短短的三天，便万事大吉了，便扬眉吐气扬名立万了。这对“孝子孝媳”，算盘是这样打的。

      

陈爱玉

                  初冬天气，太阳的火力不那么厉害，不大量需要水，泼一泼更好，不泼也不打紧。这样打发日子，不做哈就像缺少什么。天晴，隔两天必然泼一泼。　　

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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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儒

还不是刮的姐夫妹夫们的人情，看他以后怎么还？

寒儒

不知事的儿媳人人会指责。

李帮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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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2-11-5 14:02
初冬天气，太阳的火力不那么厉害，不大量需要水，泼一泼更好，不泼也不打紧。这样打发日 ...

感谢老师惠顾、一以贯之地支持鼓励。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2-11-5 14:03
拜读佳作，欣赏点赞！

感谢老师阅读欣赏当中拙作、临帖鼓励。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22-11-5 14:07
还不是刮的姐夫妹夫们的人情，看他以后怎么还？

感谢老师惠顾、精彩点评、临帖鼓励。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22-11-5 14:09
不知事的儿媳人人会指责。

感谢老师惠顾、点评，热情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