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平头系列之一：灵狐杨幺婆

张新泉

       杨幺婆，和我一样的性别，男的，比我大几岁。是俺五六十年代的邻居，现在不同居民组，也挨得较近。
         杨幺婆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没有看见 杨幺婆的父亲，可能死得早。

        哥哥是干部，出去参加工作早，事情忙，回家少。也是那时候人的觉悟使然，与全心全意的工作作风有关，在勤俭建国整体风气的大环境下，热衷公家事情。回家也就是天把两天后上班去了。家里的事情，反而没有单位的事情清楚。      
       杨幺婆的两个姐姐，都没有怎么落屋。二姐也参加工作早，远在沙坪，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可能是厂里的文娱活动积极分子，回来帮助洗洗刷刷打理家务，有空就教一些邻居小把戏唱歌，我就曾经跟着学唱过电影《刘三姐》的几只曲子……杨幺婆的的小姐虽然出嫁在本镇下街，挨得近也不能照常回来，建设社会主义有的是事情忙。
      照常留守住家的，是杨幺婆，他妈，他嫂子（他哥哥的堂客）。
        嫂子来自农村，那时候的普遍情况，是没有文化、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一个。但是不影响嘴巴的发挥，会讲，比较泼辣，婆媳之间时有斗嘴。
        婆婆（杨幺婆的娘）虽然不是省油的灯，但是脾气好些。没有斗嘴的时候，杨幺婆的娘坐在椅子上，要抽几分钟的铜水烟袋。她有吸烟爱好，倒是比较特殊，吃烟的女人是很少的，这是我50年代第一个看见的抽铜水烟袋的女人。她的脾气怎么叫好呢？就是 杨幺婆的嫂子隔三差五找婆婆闹，吵架，婆媳关系有些紧张，总是交火几分钟后，婆婆首先停腔，不予相接。他嫂子于半个钟头发怒后，也就自动熄火闭嘴。
       杨幺婆这时候有十岁左右，也脾气好，虽然能说会道，却不参与打嘴巴平伙。一边是妈，一边是嫂子，帮哪一方，只会添乱，不会有么子好处。小小年纪有好的涵养，有他的一定之规，不越雷池。
       我和杨幺婆 由于年龄出入的关系，做事、读书，都不是同时进行的。我开始读高小的时候，已经读完高小呆家两年的十五岁左右的杨幺婆 就参加工作了，在本地公家的的养蜂场喂蜂子。天南地北到处跑，追花夺密。
       一晃多年过去，下岗回到镇子， 杨幺婆的娘早就过世了，兄弟也早分家了。他们都有了孙儿，有了外甥。杨幺婆工作的养蜂场早已土崩瓦解。为了生计，还是忙着，近在咫尺也没有什么往来。偶然一年里有次把路过的时候，就喊他坐哈，他就坐个十把分钟。交谈起来，他的文化吓人，觉得我这个初中生还有许多不如他高小生的地方。他和许多没有读过多书的人一样，对传统文化并不陌生。记得三字经、增广贤文里的很多内容，记得杨家将，记得岳飞，记得薛仁贵的许多故事。记得出门在外，要“三稳”，“三房莫入”。他还告诉我，他看医书，懂医道。有了病，可以自行了断，自己扯草药，每每奏效。令我吃惊不小，我可不会自己办药。那正是没有居民医保的年代药费高昂的年代，有啥子病，他就好排上用场。我就没有他法，只好拿现大洋去解决。
       杨幺婆六十多，我接近六十的时候，外来人发传单，我们都到剧院里听过保健讲座。只要我去了剧院，仔细搜寻就会发现，他一般坐在前面的几排，靠左边。听说他比我去的次数多，可是从来不上当。开讲座的人口才好，吸引人纷纷掏票子买东西，我也偶尔拿不是很多的钱买过， 上过当。杨幺婆从来不买，只拿发的东西，还由于距离近抢答提问方便得些东西。任他们讲得天花乱坠，就是不上当，不买，具有很好的定力。那些人“诱敌深入”会运作，开始往往收了钱又退钱，让人以为他们的东西是不要钱的，诱使更多的人心动，让人相信退钱是真的，真是他们说的，是为厂家打广告来的。与其在电视台花巨额广告费，不如把打电视广告的钱，直接用于群众，即直接把产品给群众用，是否真的好，群众说了算。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让人相信那些东西是真心实意替厂家送的。得到了香瘾（东西发了钱退了，等于白得）的人于是证明。很多人被洗脑，跟着相信。被这种似是而非假象迷糊，识不破。“事实”教育了他们，贪心让他们觉得要及时出手才能抓住机遇，不然机遇就让抢在前面的抓了……于是不再瞻前顾后。当接着卖又一轮东西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观望的了，都好像吃了壮胆的药，纷纷放胆拿钱抓机遇。前面两个回合的退二十多人的钱，吸引了后来几个回合的三四百人拿钱，少的拿数百元，中溜的拿千元数千元，多的拿上万多元几万元，哄抢各自想要的所谓“高科技产品”。让推销者收入流油，钵满盆满。推销者有了数十万百万元的时候，不再兑现“退钱”承若。在花钱者蒙在鼓里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些人暗中逃遁，赶紧在当天夜晚悄悄地逃之夭夭到另外的地方搞相同的骗术去了。      无论什么时候情况出现，杨幺婆是稳如泰山不为所动的。不知道他是识破了还是直觉比别人厉害，从来没有拿过钱。这些人欢欢喜喜第二天赶到剧场，等着现金原额打回完璧归赵，白得他们几千元上万元的好东西。可是到了剧场，方明白是一场“骗剧”，骗子卷款溜之大吉不来了，蒸发了。各位得到的东西，哪里是灵丹妙药，哪里是高科技产品，与打出的钱比，价格很不划算，实在太高。得到的东西，充其量是打出的钱的十分之一，太不值了。造成很多人真正的后悔，杨幺婆等人是不上这个当的。
       几年后，我六十多了，不管什么讲座都不听了，杨幺婆已是七十岁的人了，不知道还进不进剧院听讲座。我看见的是，他还是搞力所能及的事情，捡垃圾。他当然不需要干什么了，不捡垃圾卖钱，基本生活也过得去了。为什么要捡呢？不好问他。我只能猜想，他一个劳动惯了的人吧，停下来就不舒服，还是动哈好。为什么不搞其他事情呢？因为任何事情都是僧多粥少，也要不菲的成本才玩得转，他当然不为。而捡垃圾，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由我给他来设计的话，他可以说书，可是现在哪个还听呢？他可以行医，可是要一系列资格证书，他哪里有呢？假设允许他搞这些，谁又相信他呢？他的本事都掩盖在极其平常极其普通的外表之下。人们宁可相信衣冠楚楚貌似潘安口若悬河的骗子，也不相信有真才实学的普通人啊。他捡垃圾倒是最直截了当最便于运行最不妨碍他人的了。他捡得那么合情合理、自然而然、自由自在、浑然天成，没有一点失落感、一点卑下感。人各有志，也许这就是他的快意人生吧。
        

陈爱玉

                 人们宁可相信衣冠楚楚貌似潘安口若悬河的骗子，也不相信有真才实学的普通人啊。

陈爱玉

                拜读佳作，欣赏点赞！

萧竹韵

张老师这文章写得有深度，有广度。那么平凡的一个人，被您写得栩栩如生。

萧竹韵

为张老师深度好文点赞！！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2-12-23 10:51
人们宁可相信衣冠楚楚貌似潘安口若悬河的骗子，也不相信有真才实学的普通人啊。

感谢老师首席惠顾关注，一以贯之临帖鼓励。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2-12-23 10:52
拜读佳作，欣赏点赞！

感谢老师阅读欣赏点赞拙作。

张新泉

萧竹韵 发表于 2022-12-23 10:53
张老师这文章写得有深度，有广度。那么平凡的一个人，被您写得栩栩如生。

感谢老师精彩深刻的点评、热情鼓励。

张新泉

萧竹韵 发表于 2022-12-23 10:54
为张老师深度好文点赞！！

感谢老师点赞拙作、鼓励有加。

张新泉

这个位置作为草稿写出一篇发了，叫《窦向东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