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如和文老道（市井平头之九）

张新泉

（又名：民间好汉君难识）
        那些年，没有千篇一律的电脑刻碑。陬市有十来个散伙计穿梭于二十来个雕刻碑石的场所，撮点钱用。见识到当地写碑字的能人是这样两个：枫树的陈六如，三叉港的文老道。两个写碑客姿态各异，陈六如是坐在碑上写的，柳体骨架；文老道是趴着写的，赵体骨架。群众知道陈文二公，却不知哪里有省书协会员、中国书协会员。
        我写碑，是颜体骨架，较为端庄大气，见到的都道好。因为我在这里头干活，必须本着毛公所说戒骄戒躁，就比较注意留意和高手对接。有几个切磋交流哈子何尝不是好事，若遇知心朋友更是好事。到处看了一下，耳目闭塞有限地看了一下。所见到的，还真的只有陈文二公能入“法眼”，我们可以在当地碑林“三分天下”。
        从刻碑的小陈嘴巴里知道，陈六如是从东北回到当地的，他在外地工作打成右派流放在兴安岭，右派全揭帽时回到原址队里。小陈看他贫困，寡插田日子过得紧吧，就叫他帮忙写碑，春节前后赶一档清明节的生意。小陈说他大材小用，如果教书就合适了，就得路了。可是谈何容易，没有先例，得不到这个指标。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没有挂上一个单位，或许他离乡背井出去只是一个黑人口粑不上有头有尾的地方。小陈说他可有文化了，出口成章，都佩服。他又爱讲笑话，人“醒头”得很。小陈讲了这些。
        小陈知道陈六如，不知道文老道，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无从接触。文老道没有找上门给他配合写碑，文老道陈某如各有各的熟悉的“脚路”、“眼子”。我也无须打探他具体是何方神圣，只大致知道他是三叉港的。见到那方熟人，才好顺便问一声，不会随随便便关注此公来龙去脉。
        陈六如陈师傅坐在碑上写，不如说是骑在碑上写的字，屁股塌在碑上，两条腿子跨出碑外。并且左手枕着写字的右手腕，这样自然稳健，一看就知道是个训练有素的写字人。枕腕虽然更加容易，可是这样运用的我很少看见，不一定习惯这么做的人多。他穿着干干净净中山装，戴着厚黑呢子撮撮帽，白净面皮，不戴眼镜也像哪里来的一个大学者，像神了。又像武侠高人眼露精光，50来岁的人如婴儿眼睛清辙如湖水。听其自然而然顿挫抑扬谈吐，又显得极具仙风道骨。我和他交谈，竟然在这92年春节后写碑这天谈话中他为我朗朗上口背了大段《岳阳楼记》。这么好的古文底子民间相当稀少，着实令我吃惊，感佩不已。我还没有去读这个名篇，至今对这篇文言文也只是停留在游览阶段，能背几句名句罢了。只怕几十年过去，现在那些滚滚书法诸公，专业饭的捞钱高手，背不出《岳阳楼记》的也大有人在，文化底蕴不如这个在野人士的可能不少。
       在毛笔书写这块，好像文老道文师傅不如陈六如陈师傅。他不是坐写，却要趴下写碑。古文基础呢，应该在伯仲之间，毕竟是个老道士嘛，博览经书嘛。

     看见陈师傅的同期看见的文师傅，这时约60岁了。文老道士比陈师傅写碑可能是还要早的人。道士搞这个专业对口嘛。
        50岁的陈师傅，那样精精神神若赛青年，60岁文师傅就就接近糟老头子了。着装有些邋遢，穿一件蓝大衣，笼住了膝盖以下，整个身体扑于地面，衣服不脏也脏了。写碑大概不至于需要这样的敬畏意识啵。见到他也是吃惊的，和陈师傅是两种不同的吃惊。我对他望了一眼，“老师傅忙啊”的切入话语没有开口，欲开未开。他也只望了我一眼，我看他的字，字不含糊，心中有数，我就走了。
       43岁的我，写碑姿势在二公之上，我写碑不需要坐在碑上，不需要扑在碑上，两脚跨碑两侧的石梗上就成。也就是脚踩外框蹲写就行，脚和屁股不沾中间版面，也算是对逝者的敬重吧。这时候的碑，边要高公把分，当中的大块面积，是錾掉一层錾平后錾上字的。当然，我们写字不在于姿势的如何，而在于字好坏如何。
       是文师傅的徒弟让我明白，文师傅是个罕见高人。我父死时，来做道场的是文师傅的徒弟。休息间隙，文师傅的徒弟让我看经书，他问我，这本经书的字好不好？我小有名气，平时往往有人拿着不认得的草书篆书要我认一认，写得怎么样要我鉴别鉴别，他问我当然不奇怪。
        看了他的经书，不仅仅是美观，各种各样要具备的书法要素书法法度，无不具备。心里震撼，说这是非常少见的精品。
       他说是他三叉港的师傅写的。
       我说是不是那个经常三叉港过河来写碑的那个，他惊奇我认得，说就是他。     

    我说这字一般书法家写不出来，看起来非常一致，却又有大有小。用笔连贯，却不拖泥带水，有藏有露，笔墨语言丰富。行距字距整齐，却毫无呆板之迹象。若拿拍卖公司拍卖，起码过万字号。
       他说有次坐车，碰到书协主席，拿给他看，书协主席也说他写不出来。还说原来你们陬市（三叉港）还有这样的狠人啊。印刷书，是机械排的，他人工写书，做到这样，太厉害了。主要是搞出了艺术感觉，前后一致不疾不徐，却又流畅。哎，这种艺术感觉太好了。你卖不卖，我给你出高价，一万块钱……
       我当徒弟的当然不卖师傅的东西，刚才听了你讲，和书协主席的看法对上号了，你们是惊人一致的，我要好好保存了。
       听了文老道徒弟的一席话，我才明白文老道的很多徒弟也成了作法事的师傅了。原先还以为文老道不如陈六如，陈六如文老道一样是民间高人，是枣儿木的棒槌一对，棒得一哈。他们都是在深厚的学养之下培育开的艺术之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文老道那么扑地而写，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真的是他才知道的一种什么仪式，不为我们常人理解。他们都有传统文化熏陶，真正做到了大格局，大局观。二公是当做文人余事搞的，也是基本生活手段。有着一点不输名家的高明技艺，没有现在那些名家拿百万于股掌间的势头，靠这个沽名钓誉发大财。
       他们甘守清贫，自生自灭……书法协会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他们也不去争个上上下下，不互相攻讦。这才是书法家书画家应该有的操守。

陈爱玉

                他们甘守清贫，自生自灭……书法协会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他们也不去争个上上下下，不互相攻讦。这才是书法家书画家应该有的操守。

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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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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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涵

他穿着干干净净中山装，戴着厚黑呢子撮撮帽，白净面皮，不戴眼镜也像哪里来的一个大学者，像神了。又像武侠高人眼露精光，50来岁的人如婴儿眼睛清辙如湖水。听其自然而然顿挫抑扬谈吐，又显得极具仙风道骨。

覃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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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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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协邱渭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3-2-13 14:44
他们甘守清贫，自生自灭……书法协会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他们也不去争个上上下下，不互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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