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老粗“作家”（平头系列66）

张新泉

      冠错名号了！作家岂是无墨水的大老粗领受的，专职写书发表作品的人，才被称为作家。我下放的地方，作业组长刘宽称一个陶姓社员为作家,颠覆了认知。此名喊出，老陶自己不更正，别人皆起哄。非常纳闷，难道他是写书的？没见动笔呀，无文字发表叫哪门子作家嘛？啊，“口头文学”不错，讲起事情来让人信服。还是不行啵，非得有书。老陶是没有的，老陶是种田过硬。敢情乡下人对作家定义不清楚，以为作农活厉害就是作家。若这叫法行得通，作田得法的人是作家，那他还真算一个，过人之处良多 。
       这里且拿老陶作个对比。看武打电影 《少林寺》，舆论莫不一致赞誉。我觉是好电影，又觉武僧挑柴场面有瑕疵，不是舞台剧做个样子就行了。这是实景剧，挑柴武僧要符合劳动人民身份，却两方面对不上号，一是不能挑得那么少，六七十斤与血气方刚不符；二是捆得不好，没有柴捆那么泡泡松松的劳动人民。无武僧力气可言，无劳动人民之里手可言，这个细节值得磋商。路碰官兵是无意间事，目的并非顾及打斗，挑柴回寺才是目的。血气方刚的武僧哪个只挑个“半担子”呢？拿我们的中年的陶作家来讲，不挑便罢，一挑准在两百斤左右，弄得多，超过这数；不那么多，也近两百斤了。一个人挑了电影里三个僧人挑的分量。我队男劳力，得法的皆能挑150斤以上，我是140斤的量，一般都不低于130斤。是要挑压肩膀20多里，若不远，还可加码。劳动人民的劳动，大抵如此，不蓄力气尽能所为。不管演哪个寺里僧人，不应该是不会武功的陶作家的三分之一，这说不过去。起码要在百三十斤上下，才与年轻僧人接轨挂得上号。

        看《少林寺》僧人的柴捆，又与陶作家一批劳动者相差甚远。僧人捆挑的柴火，那么泡泡松松好像不可能，应该和陶作家差不多，齐齐整整紧紧扎扎。搞艺术的却失去了艺术，与艺术不搭界的土佬却具有很高艺术。
        意识流回到了与陶作家劳动的年代。我们队里人去砍柴，要跑二十多里地，本地不能自给。大跃进、大炼钢铁、学大寨等，底下干部抢功折腾，使这个富有的丘陵地带树木生态惨遭破坏，不得不跑到人迹罕至地方去砍烧柴。队里每个月劳动日完成二十七天出勤，只有三四天是个人支配砍柴的时间，一个家庭往往出动几人才能勉勉强强对付解决烧柴问题。陶作家一人顶俩，他家就出动他一个精兵，农村事情多，节约家里其他人出来就可以干其他事情。
       他陶作家砍柴呱呱叫，技术纯熟，砍一看二盯住三。能一刀斩，不复刀。刀磨得快是一个方面，“本力”大是一个方面。别人一担一百多斤的砍起，他的一担两百斤也砍起了。快，且利用率极高，砍的没有丢的，劳动所得全部照单全收。别个要“丢”，就是把上部顶端与四周细枝末节部分，用刀刷掉一部分，这样不至太重太长，使柴担重心上升，使冲担打翻，不好挑。砍掉一些枝枝叶叶泡货也使之利于捆扎，以免捆时四不像，看似抱鸡婆，挑起又容易牵拉。陶作家既是“作家”，厉害就在没有一点丢的，全“颗粒归仓”，柴有好长就让它好长，柴有好多细枝末节就让它有好多细枝末节，却可以捆扎相当匀称紧实，偏偏他高于所有人的东西挑起，冲担不打翻，特别随他心意。走路亦无牵无挂，好似神的眷顾。柴捆捆紧象机压一样，成了规规矩矩的柴捆。挑起显得气势巍峨，令人瞩目。挑在羊肠小路上，路上任何牵拉的树枝好像都不牵拉了。空中绞拉网，地上“袢马绳”，概能无妨，顺利通过突破“封锁线”。有的砍柴师傅为了走起来顺利，柴火除了拦腰捆一度，还在下面也捆上一度。不然，张牙露齿的柴火尖桩就会啃腿上肉皮，划上印痕，洒下血滴。陶作家就是陶作家，没有来这个画蛇添足“的多余一礼”。就是那么拦腰一捆，也能让底下尖桩不越雷池老老实实。
      
       陶作家挑得重，是对别人而言，他自己倒觉得正好合适。“收兵回营”，肩膀并没有压红，汗并没有流干，嗓子并没有冒火，前胸并没有贴后背。其辛苦还是可想而知，很多农民肩上左右就有两坨馒头肉，那就是压起来的。挑重担走长路须频繁换肩，让压痛的肩膀略事休息，交替进行。一般在力气透支之下，换肩不是那么美妙，有的是生拉硬扯过去的。这极易使红肿的肩膀奇痛无比，苦不堪言。也就让那两坨馒头肉格外突出了。
        陶作家挑担，两座小山一样的柴担，对付过来不见比别人吃亏。他换肩省力，轻舒猿臂向后一探，手即反向伸到肩下冲担下，借势一抬一转之间，二百多斤的柴担轻松移位。柔韧性强于他人，就能完成这个别人不容易完成的动作，比较省力了。他“肩上馒头”，就不是最大的了。他的肩膀宽却是真的。腰杆却又不蛮，很像个武士。腿肌又是不错的，就是大得合适，没有臃肿。大脚也是分寸到家，都是一种合适的存在。
       提起脚下，不能不提起他的另一个杰作，草鞋。我队只有他穿的草鞋是自己打的，他有手工打草鞋的架子（工具）。其他人都是买的。他的草鞋不同，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美观，随脚形弯、尖、圆，放、收，玲珑剔透，非常打眼；拿起，再知道分量，有分量才结实，鞋底要厚，绳股要粗，编扎要紧。编扎不紧的，可谓后患无穷。不怕你走遍全省卖草鞋的摊子，你哪里也找不出那么好的草鞋来。我想，当初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剧组，如果知道陶作家的草鞋，要他打上一批就好了，虽然不是红绒球的草鞋，可是更加有实质感，还更好看，将更使新四军伤病员符合身份。
       我是不会打草鞋的，我上山一般都是赶场买的，一角钱一双多的是。不太合脚不说，主要不结实，一天就穿不上岸，走二十多里到山上砍不起一担柴火往往就穿帮散形乱嘎了，有时不得不打赤脚挑担。我也穿旧黄胶鞋上山，同样不抵事，竹尖桩一下就把鞋戳穿了。竹桩刺肉皮如穿萝卜。毒蛇爬过的尖桩把脚刺了，要肿一个星期才能好。陶作家的草鞋，我有幸穿过一双。他专门给我打的，穿起真是福气。合脚，省力，走起路来好像也快多了，好像神行太保戴宗绑了四个甲马。连续四天砍柴也没有穿坏。还能抵挡尖桩刺入。对脚的保护没的说。
       他的功夫独到，选的稻草没有大量用化肥的，捶草头子用多大力气，捶多久才能绵柔，都有自己心得。加上他力气惊人，打扎得紧，就成了过得硬产品。可是陶作家哪有充足的时间打草鞋，忙了公家的还有私人其他若干事情，没有打草鞋卖。不然，我专门买他的草鞋穿。最好我能当个草鞋贩子，天南海北去卖草鞋，一定赚大钱。可是，这是一点都不实际的。
         我是住的筑的土墙屋，队里劳力都参与了筑屋行动。打灶，却是陶作家一个人的杰作。他先把两口锅扣于地面，用泥刀照着划了两个圆，接着在门前稻田拌粗壳和了一堆稀泥，我给他打下手提泥，他用稀泥砌抹土砖灶。胸有成竹，半天时间，一个两口锅一口窿缸的美观实用的灶就打成了。用后得出结论，节约用柴三分之一，好看与实用并存。他居然还有这一手高级瓦工技术。其他的呢，他吃的叶子烟是自己种的，没有打药却长得特别茂盛肥大。其他方面呢？一手扯秧技术无人能敌。田里工夫，使牛打耙，样样捡得起。
       真没有想到，这个种田的作家，还超过我佩服的写书的作家，真是一个高人。

楚薏儿

民间，高手，实践出真知。

舒中一

值得佩服。

老涵

真是民间劳作高手，有两把刷子。点赞佳帖！

覃旺成

拜读张老师精品佳作给你点赞！

覃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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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玉

                 陶作家挑担，两座小山一样的柴担，对付过来不见比别人吃亏。他换肩省力，轻舒猿臂向后一探，手即反向伸到肩下冲担下，借势一抬一转之间，二百多斤的柴担轻松移位。

陈爱玉

                 拜读佳作，欣赏点赞！

政协邱渭波

真没有想到，这个种田的作家，还超过我佩服的写书的作家，真是一个高人。

张新泉

楚薏儿 发表于 2023-5-18 11:12
民间，高手，实践出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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