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家法的传承发展（下） 一一《柯亭词论》学习札记（17）

凌云清风

                        屯田家法的传承发展（下）
                  一一《柯亭词论》学习札记（17）


                                凌   云   清   风


        蔡嵩云论周邦彦词承继柳永词的同时，也论及周词与柳词的不同与变化。他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自屯田出而词法立，清真出而词法密”。他说“特清真有时意较含蓄，辞较精工耳”“慢词疏宕类耆卿，而精湛则过之。”
       在艺术上，柳永和周邦彦都喜用长调，善于铺叙，工于描写，精于音律，但在表现手法上，柳永多白描，周邦彦多勾勒，柳永较自由，周邦彦较严密。章法上，柳词以平铺直叙为主要形式，时间上，常按自然顺序，从过去、现在到将来，（有时也插叙过去）；空间上，常按明晰的自然空间位置来转换。而周词更讲究人工思力，往往采取回环往复、首尾呼应、时空交错，层次曲折等章法结构。语言上，柳永词多口语化，通俗化，语意较直白浅露，当然也有少数雅语。周邦彦词却较少天然风韵，多下人工雕炼功夫，比柳永更讲究挑选和提炼语言，点化前人诗句为己用，语言含蓄典雅。时有沉郁顿挫，深厚质重之处。正如蔡嵩云所云：“清真慢词，沉郁顿挫处最难学，须有雄健之笔以举之。若无此笔，慎勿学清真，否则必流于软媚。”
        蔡嵩云认为吴文英（号梦窗）虽然深得周邦彦之妙，其慢词的铺叙展衔，开阖变化，实际间接出自柳永。只是其面貌全变，另具神理，既不像柳永词，也不像周邦彦词。我们试举吴文英《 风入松·听风听雨过清明》分析：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该词的大意是：听着凄风苦雨之声，我独自寂寞地过着清明。掩埋好遍地的落花，我满怀忧愁地起草葬花之铭。楼前依依惜别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浓密的绿荫。每一缕柳丝，都寄托着一分柔情。料峭的春寒中，我独自喝着闷酒，想借梦境去与佳人重逢，不料又被早晨的啼莺唤醒。
         西园的亭台和树林，每天我都派人去打扫干净，依旧到这里来欣赏新晴的美景。蜜蜂频频扑向你荡过的秋千、绳索上还有你纤手握过而留下的芳馨。我是多么惆怅伤心，你的倩影总是没有信音。幽寂的空阶上，没有你饰有双鸳绣鞋到来的鞋印，一夜间长出的苔藓青青。
        在时空结构上，周邦彦的词已具有一定跳跃性，但起承转合，或用虚字转折，或用实词提示，尚有线索可寻。吴文英词继周邦彦词后进一步打破时空变化的通常次序，时空场景的跳跃变化常不受理性和逻辑次序的约束，且缺乏必要的过渡与照应。如上述这首词，在时间上，总说清明、料峭春寒时节，但一会儿说白天葬花，一会儿又说晓梦啼莺；一会儿说白天游园，一会儿又说一夜苔生。在空间上，一会儿说楼前分携路，一会儿又说在家睡觉；一会儿说西园，一会儿又说幽阶。在景物上，更是变化频繁，风、雨、草、花、楼、路、柳、莺、林亭、黄蜂、秋千、幽阶、苔，意象非常密集。他把不同时空的场景、情事浓缩统摄于同一画面内，有时还将实有的情事与虚幻的情境错综叠映。如“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佳人当时荡秋千的场景好像又再现眼前，纤手上的香味竟然引来黄蜂频频扑向秋千绳。
        吴文英词以心理或情感的流动变化为线索组织材料，编织字句，景因情生，因情造景，杂糅时空，转换频繁，用联想打破时空局限，有点类似“意识流”，形成了深曲密丽的特色。深曲，指其情韵含蓄委婉和结构突变曲折；密丽，指意象密集、修辞频繁、传情秾艳、色彩明亮。蔡嵩云说“梦窗慢词，高华丽密处最难学，须有灵变之笔以御之。若无此笔，慎勿学梦窗，否则必流于晦涩。”
        由于梦窗词的场景常是朦胧的，片断的，斑斓的，跳跃的，加之其语言生新奇异，往往打破正常的语序和逻辑惯例，完全凭主观心理感受，与客观物象直接组合，显得无理而奇特。且喜用代字，用事物的某一典型特征或局部构成来指代整个事物（如纤手、双鸳）。显得雕绘过甚，词汇繁密，意象纷沓，含意曲折，时有堆砌之病，晦涩之失，故不免为后来所诟病。 张炎在《词源》中就“于其慢词，讥为凝涩晦昧，谓如七宝楼台，碎拆下来，不成片断”，确实增加了读者理解的难度。但是，认为吴文英的令曲却极流利，说“以其令曲妙处与贺方回（即贺铸）并称”，并“独赏其唐多令之疏快，以为不质实。”我们试举吴文英一首《唐多令》，看看张炎说得对否。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2023年5月11日一5月13日
         

凌云清风

       蔡嵩云论周邦彦词承继柳永词的同时，也论及周词与柳词的不同与变化。他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自屯田出而词法立，清真出而词法密”。他说“特清真有时意较含蓄，辞较精工耳”“慢词疏宕类耆卿，而精湛则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