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观渔散记（散文）

张新泉

沅水厚爱陬市。流经此地，一改由遥远的贵州发脉出来、从湖南会同、洪江、溆浦、辰溪、泸溪、沅陵的千山万岭、沟壑溪港汇聚漫长水路冲杀撕咬奔腾呼啸桀骜不驯的暴烈脾气，猛烈不再变得斯文，修炼得不温不火了。靠水吃水，陬市人在这得天独厚的地方就有了用武之地。不仅有千数做排工人，也活跃着数百渔人在二十里河段掏宝讨生活。专业和非专业，团体与个人，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鱼类在五花八门的捕鱼方法之下层出不穷源源不断，丰富着居民的菜篮子。
       我是一个偶尔的旁观者，缺少捕鱼切身体验。沅水里仅仅有一次捕鱼经历（见《童年渔趣》一文）。年纪小要读书没有时间没有技术能力没有工具参与，徒有羡鱼情而已。没有干过不等于一无所知。这里不揣冒昧说说所知。
       陬市，上端的沅水，有个鲶鱼口，下端有个犀牛口。两个口子，就像两道财宝之门，鱼特别多。不用说，鲶鱼口是盛产鲶鱼鲢的地方。一到时候，成群结队出笼，让渔人意外惊喜，收获颇多。这是沅水的野生鱼类，阔嘴，头上两根长须。那么漫长的沅水，鲶鱼可以到处游荡，畅通无阻，然而其他地带很少鲶鱼，成为散兵游勇。独爱鲢鱼口地段，鲶鱼成千上万在这里出没，好像是这种鱼的发祥地、最佳居住地。尽管不时被捕，捉拿归案，还是无怨无悔就在这里落脚。
       陬市下端的犀牛口，位于河洑，属于常德地界（就在当年七十四军阻击日寇的地方）。这是一处奇特的地方，传说犀牛口有一道暗河通千里外的四川。一到桃花春汛期，四川鱼就从暗河千里而来到犀牛口集结直奔沅水，成群结队犹如赶赴盛会。渔人便在这里设卡，每网逾数千斤。一天起几网，一连干多少天，收获只怕是天文数字。这是一种叫鳊鱼的鱼，毛泽东又给叫做武昌鱼，肉质特别鲜美。
       这两道口子，虽然是天然渔场，但是地方不够容纳千百渔人施展拳脚。其他人各有各的搞法，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陬市河段除了这两处，其他也是捕鱼的好地方。渔业队长长的浮标网，绝对不是吃素的。拦在大河的某一处，择情况而定，不影响做排工人做排，不影响轮船通过，哪个地方都行，哪个地方都能斩获。至于清早起来远离人群甩炮（炸药炸鱼）的人，贪图便利，更加直接，那是吃绝代鱼的人，做派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有的也遭到天谴，鱼没有炸到刚要出手便把手炸掉了。还有叉鱼的汉子，手持一把竹篙鱼叉，叉子精钢打就，锋利无比，有倒钩，叉住了是跑不脱的。有的竹篙鱼叉还系了绳索，那是甩飞叉的，要极好眼力，非凡的速度，发力十分精准才能奏效。他们在排档巡视，或静静地守候，见有鱼在水里现身，动如脱兔就是一叉。这样的人很少，倒是使用车车钓的人不少。其中有一个叫储桃的打匠（武术家），白天守着跌打损伤中药铺子，晚饭后只要晴天，必然到沅水排上垂钓一二个小时。车车钓是钓大鱼的，三五斤不在话下。储桃和所有玩车车钓的汉子每次都能钓一二两条。我亲眼看到储打匠钓起一条六七十斤的鳡鱼。都晓得他钓鱼厉害，我们一群人不声不响在旁边看他钓。几乎一个小时没有动静，都失去耐心，准备回去。说时迟那时快，储打匠有了动作，让车车钓上的绳子松开，原来鱼在拖钓饵。松了一段，储打匠用力挽住，和水下的鱼僵持较量。接着又松一段钓绳，两分钟又来一次僵持较量，如此反复进行，一直松了百十来米，储打匠已和水底鱼斗了半个小时法宝。鱼在水里的力气大得很。幸而是储打匠遇到鳡鱼，其他人遇到，就要被拖下水，人吃鱼还是鱼吃人，就不好说了。储打匠也僵持了好久。要是和人放对，二十个人也被放倒了。储打匠好像和这条鱼棋逢对手，僵持不下。接着储打匠收线，鱼还在和他对峙，就适时停停。停了又收，停停收收，鱼终于露出水面。储打匠费很大力气拖上排来，手指电伸，点了穴道，终于不动了。我们当时看得惊呆了，幸喜没退身，百难一遇，哪里能看到这么精彩一幕。
       捕鱼精彩的，还有鹭鸶，见识过数次。鹭鸶捕鱼，一般在深秋、冬季和早春，就是冷飕飕的时候。这时，人难得大显身手。垂钓、拉浮标网都不中用，守犀牛口鲶鱼口都不中用。鱼不再活跃要冬眠，象隐士隐姓埋名躲起来了。鹭鸶这时候就像深入太极狼腹地的志愿军尖刀队捉拿美军敌酋，能够把鱼一条条揪出来。
       我五岁知道鹭鸶。五十年代秋冬的一天，街上忽然来了一队奇特的中年人，头戴黑头巾，脚登深筒套鞋，古铜色脸上刻着风霜印记。他们个个挑着两个串联起来象小船的物件，还有一个长竹篙一个捞网放上面。那个串联起来象小船的物件，不过一米多长一尺多宽，并且两边垂直，有尺把高。上面一动不动站着几只非常听话的黑鸡，仔细看又不是鸡，嘴壳子比鸡的长得多。后来知道，这就是鹭鸶，这些人就是渔民。他们从中街向上走来，到卢家巷转弯。好奇就跟着他们走，看他们去干什么。这些人竟自到大河（沅水）去了。他们各自把两只串联的“小船”放到水里，人就踏上物件两边，不沉。手里拿着竹篙自如划动，很轻巧便捷。
       他们划动分开后，各自行动，渔人发话，鹭鸶就得到沟通明白了，就象听到号令一般，纷纷下水。不一会，一个鹭鸶随着水花一冒探着脑壳出来时，嘴巴里已经衔了白花花一条鱼交给渔夫，又接着入水底继续抓捕行动，渔夫把鱼丢进脚下的船形斗子里。其他鹭鸶也纷纷交上一条再去抓。每个鹭鸶完成一定任务后，渔夫从脚下斗子里抓出一条先就准备好的半两重的小鱼丢进鹭鸶嘴里对其奖赏。鹭鸶抓的基本都是半斤左右的沅水鱼。为了鼓励鹭鸶多抓快抓，以后每抓一条，都有一条半两左右的小鱼奖励。鹭鸶只能吃下这种小鱼，它们的颈项被渔人扎了绳子，猎物吞不下，有规章制度（绳子）卡它们。每个鹭鸶都可以抓好几斤鱼，劳动模范（厉害的鹭鸶）一气抓十斤也不在话下，比人厉害。如果是几斤十斤的大鱼，它们是协同作战，同心同德围而捕之，每张嘴巴叮一个方向，把鱼抬起来交差。 这时鹭鸶捕鱼的阵势，好像是集团作战，分外有看点。鹭鸶都是不声不响地操作，战功卓著但不叫唤，不表功。自觉劳动，享受劳动。
       以后年纪渐渐大了，要挑水，检柴，到沅水多了，看到了另外的情形。有些乌篷船出没沅水，乌篷船前头，两根竹篙从两边伸出，鹭鸶成两列横队在竹篙上相对站立，好像修炼气功，一动不动待命 。此时静若处子，一旦开工，动如脱兔，展开有效的劳动竞赛，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
       现在，由于生态平衡打破，野生鱼类渐渐减少，渔业队当然没有了，鹭鸶也有的下岗，继续干的还有部分人、部分鹭鸶。

吉祥

   张老师的散文写得多好,俺认真拜读了!

陈爱玉

      拜读，欣赏，点赞！

张新泉

吉祥 发表于 2017-1-8 11:38
张老师的散文写得多好,俺认真拜读了!

谢谢吉祥老师来访关注抬爱，过奖过奖。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17-1-8 11:59
拜读，欣赏，点赞！

感谢陈爱玉老师来访关注欣赏，点赞！

老涵

拜读《沅水观鱼散记》，形散神不散。赞！

张新泉

老涵 发表于 2017-1-8 14:45
拜读《沅水观鱼散记》，形散神不散。赞！

感谢老涵来访关注抬爱。

老涵

张新泉 发表于 2017-1-8 15:40
感谢老涵来访关注抬爱。

张新泉

老涵 发表于 2017-1-9 10:06

感谢老涵。

山之梅

美好的回忆，上好的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