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风 于 2017-1-16 09:11 编辑
歌殇（微型小说）
都说菊儿是阳雀鸟转世，特能唱。 高小那阵，菊儿放学后，时常坐在大门口，边剁猪草，边跟小她三岁的弟弟赛歌。姐弟俩你一支”社会主义好”，我一支“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你一支“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我一支“二月里来好春光”…… 上初中那会儿，菊儿着迷的是“公社是棵常青藤”，“红军不怕远征难”，“唱支山歌给党听”等一些时行歌儿，大人都说她唱歌能当饭吃。开始她在校宣传队里唱主角儿，后来停课闹革命了，她回到家又成了各生产队抢来争去的歌咏教练。 许多年后，菊儿有幸被推荐到H大文学系学习。人家都羡慕死了，仿佛菊儿已经是位大名鼎鼎的文学家。可谁也没想到，菊儿入学不久，竟坚决地申请转到那时大都认定没啥出息的艺术系去学音乐。 婚后第三年，菊儿随丈夫去了国外。在国外，她虽谋得了一份不赖的工作，但她总放不下祖国那些美妙无比的歌曲。她曾试图把她喜爱的中国歌曲教给外国的孩子们，但是她很快发现，这几乎是一种荒唐的嫁接，她深感只有在中国孩子中，才能找到中国歌曲的激情与灵魂。数年后，菊儿终于说服丈夫，她要单独回家乡去做几年义务音乐教师。 当菊儿兴致勃勃回到故乡的那所中学上班时，立即敏感到一种陌生。她发现学生起劲唱着的，不是“妹妹你坐船头”，就是“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再不就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而从前菊儿他们曾经唱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的歌儿，如今几乎绝音。菊儿暗下决心：一定要培植出一片传统音乐的绿林。学校领导支持了菊儿的想法，决定在国庆节举办一次全校革命歌曲合唱大赛。执着的菊儿精选了五十支优秀传统革命歌曲，用丈夫刚汇过来的款子自费印制成册，发给学生人手一册。那一个多月呀，“风烟滚滚唱英雄”，“红岩上红梅开”，“一条大河波浪宽”，“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等歌儿的旋律荡漾在校园，不绝于耳。在这歌声中，菊儿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大赛那天，菊儿更是兴奋不已，她用便携摄像机拍录下大赛的串串画面和优美旋律。第二天，她又专程上县城复制了一盘带子，寄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丈夫。 双休日后头一天，菊儿早早来到教室外廊，打算再次细心品味一番令她心醉的歌声。预备铃响过，各教室歌声顿作。但是，随着那纷杂的歌声，菊儿本来红润的脸颊，慢慢变得苍白。当她终于听出学生们吵吵的唱词时，不禁失态地冲进一间教室，用几近凄惋的目光，扫视着学生们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学生们不明所以，仍极投入地唱着“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上、花、轿！”菊儿刚想做一个什么手势，身子却突然中弹似地晃了一下，然后沉重地倒在讲台前。 在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菊儿不幸停止了呼吸。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一位护送她的同龄人，还听见她喃喃地哼了一句“茫茫九派流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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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5 09:4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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