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得起却放不下：党支部书记两年半（6）

毛先金

提得起却放不下

——党支部书记两年半（6）

      （接前文《无蓬卡车超载归》）在当时政治背景下主政两年多时间，用今天的眼光回看当初作为，总有这么几件事挂在心头。

M家被打“土围子”

       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我们本着道德良心办事，不管极“左”怎么干扰，努力摆正国家、集体、社员三者关系，把提高社员生活水平放在重要地位，在不损害集体作物、不侵占集体土地的前提下，始终按照人民公社条例（即六十条）精神，留足社员自留地，放开家庭种养和副业，保护家庭合法收入。              
       但还是发生了一件现在看来不会发生的一件事。
       1975年春，在全国刚开展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活动时，张春桥发表《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的文章，提出“破除资产阶级法权”、还有“打土围子”  一说。于是全国不少地方不同程度地开始“打土围子”、“割资本主义尾巴”，直到1976年上半年。初夏一天上午，公社党委在BZ大队召开现场会，各大队党支部书记参加。BZ大队属丘陵地貌，社员房屋都是依山而建，周边大多荒山荒地，屋场周围一般都较大。当时该大队党支部书记在县五七干校学习，血性方刚的副书记主持工作，他和支委们议定，对社员屋场执行“前五后七左右四”的标准，即从屋檐滴水起，以屋前五米、屋后七米、屋左屋右各四米为界，界外一律收回集体，其作物全部清除。
       当我们参观至一户社员屋场时，发现界外尚有一株挂果累累的梨子树，公社主要领导当即批评不彻底，责令BZ大队清除。参观者面面相觑，认识显然没有马上跟上来。我不加思索地冒出一句“等两个月就是几担梨子，这也是经济收入呀”，即刻受到领导的批评，于是大家都不敢做声了。散会回家途中，我同双堰大队邓明焕书记边走边议，不认同班竹的做法，商定只传达精神，一般号召，抓个典型户应付一下。
      第二天大队召开大队干部和各队指导员会议，传达会议精神，收集各生产队典型户，最终只有W生产队上报了M家屋场：M家独居小山湾，在屋后及左右栽种芭茅围成院子，院内竹木果蔬旱粮俱全，并长期养两条狗。由于左边芭茅侵占要道，影响周边群众通行，小孩上学来回必须家长陪同，群众意见很大，生产队多次交涉无果。于是，M家屋场这个典型引起参会者尤其是临近三个生产队的共鸣，一直强烈要求趁此机会打压M家气焰。大队干部尤其是分管书记和治安主任、民兵营长都坚持抓这个典型。
      群众有要求，上级有精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我一板拍定。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全大队基干民兵、共青团员100多人，自带镰刀、锄头、斧头、锯子等工具，在大队部集合后，由治安主任、民兵营长带队出发。十点多钟，我到M家屋后院时，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看到那些倒在地上、装在箩筐的“成果”，心中五味杂陈，不忍继续，通知草草收场。
       自此，我不再过问各生产队打土围子的事，公社也没有再收集打土围子的进展情况。
       多年来，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常想，假如当时开会传达贯彻精神仅做一般号召，不抓这个典型，不行吗？但实话实说，那时一切行动听指挥是基层干部最基本的政治操守，确实还没这个眼光和胆略。
      

Y老师的草纸花圈

      毛主席逝世后，全国人民极度悲痛。大队会议室设成灵堂，各单位和群众纷纷送花圈悼念毛主席。那天上午，我又来到毛主席灵堂。在摆放的花圈中，有个花圈特别显眼，直径不到50公分，色调灰黄，竹篾骨架，圆中一颗倒置的五角星，花心花边全用草纸，特别是花心尤其扎眼。落款为"毛小进心"，即学校民办教师Y。我心里一紧，感觉不对劲，立即叫来Y老师。如丧考妣的Y老师哭诉说，这是他对毛主席最深情的表达，西周时期就是这样祭祀的。我不听他这一套，要求跟上时代，要么拆掉花圈，要么再换一个。交代校长落实，我就离开灵堂了。      
       当天下午，公社党委书记专程来我大队检查工作，重点了解悼念毛主席情况和毛主席逝世后阶级斗争新动向。当我陪她进毛主席灵堂时，发现Y老师的花圈居然还摆在灵堂中间。书记神色凝重，我立即按照Y的说法进行解释以圆场，并要刘传元同志赶快将花圈拆下去。谁知书记不听我解释，责令将花圈送公社，并要Y明天参加公社会议。
      第二天，在公社召开的大队支部书记会上，对毛主席怀有深厚感情的几个老支部书记怎会听Y的分辩，纷纷数落他，痛斥他、甚至责骂他。所幸公社领导终究体验Y对毛主席的一片深情，没做任何处分，继续当民办教师。但Y却从此消沉起来，连民办教师也不想当了。有次挑着行李回家被我拦回学校。 不久执意回生产队，也不参加生产劳动。
      发生这件事，除当时特殊的政治气氛外，与Y老师的迂腐、执拗有关，人们对丧葬文化认知差异也不无影响。假若我们当即干脆移除这个有争议的花圈，或者找个理由不让Y老师去公社，也就没事了。

L和H违纪查处

     1976年初夏子夜，我被敲门声惊醒。两位来客递给我一份介绍信。他们是澧县某国营企业党支部的，说是他们单位L干部与我们大队某年轻妇女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今天晚上一直尾随那位干部，看到他敲门进了年轻妇女家。我当时感到很为难，毕竟L干部两年前支援过我们的工作。但他们一再要求我此时必须支持他们现场见证。县国营企业党组织深夜向我们农村党支部求援，而且问题发生在我们大队，我一时没有找到回绝理由。于是带他们去大队部，派人喊来民兵营长刘传元同志。两位同志跟着刘传元同志到了某年轻妇女屋外。刘传元同志办事严肃认真，敲门进去最终在楼阁里找到L干部。经各自单位分别谈话，坐实了这起男女作风事实。            
       现在想起来，当初自己处事原则有余，灵活不足，怎么也该找个理由搪塞或者委婉推辞，或者只走下过场，毕竟L同志在我们大队驻队一年指导支持过我们的工作。好在L同志因祸得福，从县直企业处理去乡镇工作，成了公务员身份。      
       还有一件。
      春插在即的清早，生产队长会散后，Q队长将我和舫书记邀到一块儿，用亲证反映该队指导员H与本队富农女青年有生活作风问题。我感到震惊，如果属实，错误很严重，不仅是生活作风问题，更是阶级立场问题，党支部不能回避，立马集合没有走的大队干部研究决定，立即审查。从上午开始，我和刘传元同志分别负责与男女双方谈话。至次日凌晨，女、男先后详细交代，坐实了队长反映情况。在党支部研究处分意见时，分歧很大。妇女主任认为，双方都是未婚青年，可以促成结婚，随便给个处分就行了；分管组织工作的同志则认为这不只是男女作风问题，还有阶级立场问题，应该开除党籍。经过充分讨论，支部决定给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指导员职务。但分管组织工作的同志强烈要求保留其开除党籍的意见。最后公社党委研究决定，对H同志给予留党察看两年、撤销职务的处分。      
       这件事，如果晚发生十年，政治气氛变了，我也老练了，我会促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收回一坵私田

      1976年春插初期，果断地收回了五保户毛承秀老人一坵稻田。这坵土改时分的田，从初级社到高级社直到人民公社老人一直不交公。她自己动手耕种，也不参加队里劳动。因为年轻就寡居，加之有点智障，大队、生产队都没同她计较。但是年纪大了，耕种困难，荒芜了稻田，也不准队里耕种。我上门做工作，她毫不理睬。有天在群众大会召开前，我派出六个青年、生产队派两个老农，用半天时间将田翻耕了。最终插上了早稻。
       何苦？几十年都这样的，集体就少了这一亩多田吗？


       回忆录《捶边鼓》第一部分《书山有路》点击标题链接可阅读：

       双阳读初小   斑竹读高小    四校读初中    梦溪读高中    常德读师专（1）追梦   常德读师专（2）同窗   常德读师专（3）班庆

      读三级党校

        回忆录《捶边鼓》第二部分《广阔天地》点击标题可阅读：
       民办教师两年  两级会计十六个月   分管棉花生产十个月  当年石公桥”  当年种粮三法宝  当年干部好作风  盛会高唱主旋律  无蓬卡车超载归

善德鉴

这些事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当时政治背景下，只能这样。是新中国在探索中不可避免的问题。何况，本着道德良心办事，不管极“左”怎么干扰，始终坚持在不损害集体作物、不侵占集体土地的前提下，坚决按照人民公社条例（即六十条}精神，留足社员自留地，放开家庭种养，保护家庭合法收入。

归老桥东

两起生活作风问题都查实了，也没有冤枉他们。H的问题受到当时“阶级斗争”的影响。

夕照明

特殊年代，特殊政策，特殊思维，基层干都难免做出一些荒唐事，例如“割资本主义尾巴”“抓男女作风”……而今，可以理解，也可原谅！但愿这些荒唐事不再重现！作者写此文可算是代表一些特殊年代的差层干都反思历史，复苏良心！为佳作点赞！

毛先金

善德鉴 发表于 2024-6-11 08:56
这些事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当时政治背景下，只能这样。是新中国在探索中不可避免的问题。何况，本着道德良心 ...

谢谢关注！

毛先金

归老桥东 发表于 2024-6-11 09:06
两起生活作风问题都查实了，也没有冤枉他们。H的问题受到当时“阶级斗争”的影响。

谢谢关注！

毛先金

夕照明 发表于 2024-6-11 15:57
特殊年代，特殊政策，特殊思维，基层干都难免做出一些荒唐事，例如“割资本主义尾巴”“抓男女作风”……而 ...

谢谢您关注鼓励！特殊年代难免的荒唐事。有反思是社会的进步。

夕照明

特殊年代，特殊政策，特殊思维，基层干都难免做出一些荒唐事，例如“割资本主义尾巴”“抓男女作风”……而今，可以理解，也可原谅！但愿这些荒唐事不再重现！作者写此文可算是代表一些特殊年代的基层干都反思历史，复苏良心！为佳作点赞！

津市蒋新建

欣赏佳帖，点赞支持！向毛会长学习！

毛先金

当时的大队会计刘平东同志留言：橙色的记忆，厚重的史事！世势造就人，人随潮流转。愿美好的回忆伴随大家幸福晚年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