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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的夜晚,金风送爽,皓月挂在树梢。禾场上,我跟着母亲,母亲牵着弟弟,弟弟一步三晃,望着微笑的月亮,跟着妈妈边走边唱:“月亮粑粑跟我走,一走走到南山口。我给月亮打烧酒,烧酒辣,买黄蜡,黄蜡苦,买豆腐,豆腐薄,买菱角,菱角尖,尖上天……”
伯妈牵着元弟,接着唱:“月亮巴巴跟我走,大好月光好卖狗。捡个铜钱打烧酒,走一步,喝一口。拿块麻糖甜甜口,还留半块给小狗……”
澧水一带民间,充满泥土气息的童歌,就是我们孩提时唯一的也是丰富的文化营养。记得“七坐八爬”的时候,我们就唱起《推磨歌》了。我坐在爸妈腿上,爸妈拉着我的两只小手,一前一后交替拐着,仿佛在推磨,有节奏地唱道:推咯磨,拐咯磨,推点耙耙吃哈哆。 客来了,吃两个,客走了,筐到哆。 隔壁王妈来借火, 一餐吃了十五个, 肚子胀得不快活,半夜起来摸水喝, 门闩碰到后脑壳!
呀呀学语时,跟着爸妈唱:“芝麻小,果果多,两岁伢伢会唱歌。你唱歌,我唱歌,我的歌儿用船拖,?一拖拖到毛家坡,毛家坡上歌挤歌?……”
稍能跑了,和姐姐、弟弟一起唱童谣,经常占姐姐的便宜。和弟弟边击掌边唱道:“金打铁,银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耳朵夹个缺。杀鸡儿,补不到,杀鹅儿,补半边,还有半边放在枕头边。猫儿含到踏板上,狗儿含到粪坑里,乌鸦琢到半天里。爹爹起来赶老鸦,给它屁股几响嘎”。或者唱“黄毛丫头,睡到饭熟。听到碗响,爬起来乱抢。抢个缺碗,吃一百碗。”姐姐毕竟大我三岁,不与我们一般见识。
小伙计们多了,童谣也就进入游戏中。如《赶强偷》。齐:叮叮当当,喊门香香。甲:后头走的哪一个?乙:走的王大哥。甲:喝烟哒去,喝茶哒去。乙:不喝你的烟,不喝你的茶,只问你的北瓜有好大?齐:喔!赶强偷(小偷),赶强偷。
炎热的夏夜,丝逢不动,热得喘气,我们喊《唤风歌》“天上风儿转,地下娃儿唤。唤得风下来,大家好凉快。风婆婆,风婆婆,树丫坐,我唤你,你下来。喔喔——”
一般游戏开头,往往推诿。这时《点将歌》派上用场了:“一点兵,二点将,三点四点楚霸王。有娘的,跟娘走,无娘的做强偷。”还有“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打屁就是他!”唱着歌,按一人一字点下去,最后一字落在谁,就归谁开头。
渐渐大了,还调侃新娘子来。新娘子哭嫁上轿,我们在一旁瞎起哄:“新姑儿上轿,撒泡大尿。”“灶里烧个大粑粑,新姑儿吃了打哈哈。”索性唱起“新姑儿新姑儿你不哭,转个弯儿就是你的屋。新姑儿新姑儿你笑一笑,转过弯儿就是你的灶。”最后跟着新娘花轿,伴随着锣鼓唢呐声齐声喊:“阿鹊尾巴长,舂米嫁姑娘。姑娘嫁,我也嫁,我给姑娘背伞把……”
比《倒歌》和唱《盘歌》不仅快乐,而且益智。如“哥哥十五我十六,妈妈生我我煮粥。爹爹娶亲我打锣,妈妈出嫁我挑货。我从嘎嘎(即外婆)门口过,嘎嘎还在摇窝坐。我从大伯门口过,大伯还在带婆婆”。盘歌一问一答,下面这首歌一直刻在脑际里:
抱母鸡,背把锁,上山去,看丈母。 吃的么得饭,吃地红豆饭。 么得红,朱红。么得朱,折蛛。么得折,鱼折。 么得鱼,扁鱼。么得扁,马鞭。么得马,克蟆。 么得克,高客。么得高,石膏。么得石,粮食。 么得粮?车辆。么得车?风车。么得风?北风。 么得北?湖北。么得湖?洞庭湖。么得洞?蛇洞。 么得蛇?花蛇。么得花?萝卜花。么得罗?
不耐烦了,回道“大锣小锣!”齐喊:“敲破你的狗脑壳!”一般是两个玩,从头开始说,说到最后一句,各自拿出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组成一个叉,向对方的头叉过去,叉到了算赢。这首童谣知识丰富,顶针辞格,朗朗上口,极易记住,如洞庭湖、湖北、扁鱼等地物名称就是首先在这首歌中知道的。
《打铁歌》也是两个孩子经常一块儿玩的,在娱乐中能知道一些实物和社会常识:打铁一,一根羊毛紧扎笔。打铁二,二月童子吹笛儿。打铁三,三月荷花对牡丹。打铁四,四月鱼儿一蓬刺。打铁五,五月龙船划端午。打铁六。六盘果子六盘肉。打铁七,七月鲜桃正好吃。打铁八,八十岁婆婆纺棉花。打铁九,九个和尚一路走。打铁十,十个猪仔来抢食。”
唱得最多又最好的,要数《拍手歌》了,我们乐此不疲,花样不断翻新。唱这种歌实际上也是唱歌比赛。开始是大人们和小孩拍唱:“你拍一,我拍一,宝宝小手在哪里。你拍二,我拍二,妈妈和你说句话。你拍三,我拍三,宝宝身子翻一翻。你拍四,我拍四,爸爸教你写大字。你拍五,我拍五,宝宝肚子鼓一鼓。你拍六,你拍六,宝宝体操一起做。你拍七,我拍七,宝宝小腿踢一踢。你拍八,我拍八,宝宝学着爬一爬。你拍九,我拍九,宝宝屁股扭一扭。你拍十,我拍十,宝宝身体美又直。”
稍大,小孩们开始一对一的击掌对歌了,内容既有现成的,也有随心所出的。如互相勉励讲卫生:加强对动物的理性认识。到了读书时候,行为规范方面的《拍手歌》不胜枚举,也就不属于乡土之类了。
至今还记得一首较长的童谣,有故事情节,知识性也较强,幽默诙谐,也全是家乡方言俚语,照录在此,作为此文结尾:
说白话,讲白话,说起胡子老伯呐。三月三,种棉花,捡了棉花出棉花, 接进弹匠弹棉花。早上吃的老北瓜,晚上吃的臭豆渣。 瓜是瓜,渣是渣,搞起弹匠火来啦,扯砣棉花腰里扎。 隔壁王妈妈来点火,鼓起眼睛看见哒。罢哒罢哒真罢哒,弹匠师傅你偷花。 弹匠师傅毛火发,我在腰里抠黄蜡, 哪个偷他的乱棉花。 一下跑到厨房下,拿了一个拖拱耙。扦呐扦,扦根棉条粗又大。 纺啊纺,纺了七天又七夜,纺了鸡蛋大个纱。 鸡公生蛋果果大,把个廷子炒断哒。 杷呀杷,扒了七天又七夜,刚刚杷了了把纱。 跑到街上去卖纱,先生是个萝卜花,价钱一哈估飘哒,合了三毛八分八。 买了糯米转回家,热水泡,冷水发,一下放到甑丫下。 烧了三个刺草把,就说糯米蒸好哒。 一下空到碓臼里,碓臼里,又邋遢, 鸡屎拂得几大把。一下跑到灶屋下,拿了一个拖拱耙, 杵呀杵,扎呀扎,家伙小了不刹咔。 脱了裹脚和鞋袜,捅呀捅,踏呀踏, 丈夫一下看到了,劈头盖脑几耳巴。打落两缕黑头发,姑娘哭着回娘家。 右手提的是脚鱼,左手提的是北瓜, 背上背的小娃娃,怀里揣的热糍粑。 跑到对面山坡下,天道又把细雨洒。地下尽是稀泥巴,砰的一下跌倒哒。 北瓜往下滚,脚鱼往上爬。 又想上山捉脚鱼,又想下山捧北瓜。 背上娃娃哭妈妈,扯砣粑粑塌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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