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泉中篇小说：共进晚餐（七）

张新泉

  七、 以吃化解大动干戈
        去大队部的路上走着一个人，不像乡里人，手上戴着表；不像城里人，脸膛有些黑，放着亮光。高大挺拔威武，脑壳是大的身子是大的，四肢是大的连肚子也是大的，无一不大。三十几岁，梳着背头，穿着竖条的确良短袖上衣，蓝布裤子，这身衣服配着军人般的步子，很气派。这个大块头不是别人，是这个大队的侯支书。六九年从部队携妻儿复员回家，衣锦还乡，一年后任了现在职务。干了一年多支书，以有口才有能力、作风雷厉风行著称，公社、区里小有名气。那次所在队里的贫下中农帮他砍柴火，他如同指挥作战一样，几点吃饭，几点出发，几点到达，几点砍起，几点到家，都有严格要求，每次都抬腕看表，时间一到，慨不等待。他的火色到堂，都畏场合，所在队被他训练出来了；这一年多又把支委训练出来了。令行禁止，几乎等同部队。他现在一出现，守候在各个路口的支委一齐走来，好像不约而同到来。实际上大家提前到的，看他露面，故意装成才赶到的样子，以免挨批。

       支书部队里是营职，体力付出不多，到了地方，有开不完的会，他倒是很适应这种动口不动手的生涯。按道理，应该说，天天吃很有油水的东西，肚子是实的，三四两米就够了。不，他的肚子里好像蹲了一个饿鬼，特别能吃，一次吃三四个人的东西不在话下。一次家里吃了早饭去公社开会，走到大饭店，十多个支书在赌吃东西。一个支书拿粮票买了满满的两大盘馒头放在饭店的桌子上。一两粮票一个的大馒头，谁能吃完就让谁吃。无人奈得何，尽管他们是农村人，工夫做得并不多，食量有限，经常地会议伙食肚里不缺油水，并且都是吃饭出来的，一时呆在那里无人揭榜。万一吃不完，反而闹笑话，输钱输粮票。一会，侯支书正好遇上，问明原尾道：你们不来，我可来了。大家要看的笑话没有看到。只见他轻轻松松一个接一个吃了，都被镇住，大家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刮目相看。那个支书再不敢赌了，再拿一十二个也难不倒他。有特长的是受人尊重的，于是推行工作很有威信。
       侯支书特别爱猪蹄，隔天一早就去公社食品站找战友，提付猪蹄回家。同大队的一个支委李年生悄悄对生产队里个别社员说：支书吃了，办事厉害得很，弄得堂客精疲力尽应付不暇。
       这时候支书和大家到了大队部，规规矩矩坐下来，听他训话：“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我们党支部，是一个战斗堡垒。是不是有战斗力，就看我们齐不齐心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平时从上级开会学来的话，说着两报一刊社论里的话，铿锵有力，忽然看了一下表，我说了不多不少一个钟头，现在，大家每人谈五分钟，交流各自收集的情报，不，是情况。“
       开始讲了，支书看了表，第一个发言完毕：“你的时间没有用完，还有四十五秒，快讲。”支书说。
       ”好，我说，俺队里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什么性质……“
       ”你没有时间了，停……停。“
       第二个说：“我所在的生产队抢收两百亩，还有一百亩，完成三分之二；抢插形势不好，缺水，牛工耕田忙不过来……买抽水机只怕要支部出面……”
       “好了好了，你的时间到了，讲不完的到路上说。”支书打断他的话：“我们这些鸡鸡鸭鸭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主要讲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发没发现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
       “我队富农看牛，吃了稻，面积……地主割稻，田里，骂一个推了他一下的小孩，指桑骂槐……”
       “同志们，新动向……”他把一个“新”字特别加重语气。
       都说完了，支书有些失望。第一个说的支委问：“支书，我可不可以补充，第二次说？” “你说！”支书接着抬腕看表。
       “我今天早晨到后面岭岗 上去，听见二队放牛娃儿说：二队今天杀猪，不知道这算不算新动向。”
     支书这下没有说时间没有用完，说， “这还不算？还有什么比这个严重？”
      “是不是谣传？二队政治队长可是 活学活用的积极分子。他一字不识背老三篇，公社里可是挂了名的。”副支书说。
      “是不是谣传，调查就清楚了。九点半，我们检查的时间到了。上午跑三个队，下午跑五个队。估计他们做贼心虚，他们肯定吃在晚上，我们最后检查二队。捉贼拿脏，捉奸捉双 。”
      七人排成一列纵队，一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所到之处，必喊政治队长生产队长妇女队长民兵排长来汇报，并对下面作指示 ，敲打一番，不要出轨。中午刚好检查的那个队有支援双抢的，就在那里吃四菜一汤。吃完，队屋里找地方午休两小时。
      下午两点半，支书准时醒来。其他人好像有无声的命令，好像睡眠里也能心灵沟通，一一坐起来。支书说：“我们三点出发，大家一定要有原则，对破坏集体另搞一套的坏习气作无情地斗争。二队的问题，是相当严重的，还要不要党，有不有支部？擅作主张杀猪，不通过我们批准，搞无政府主义……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看了一下表，还有五分钟，大家喝茶，解溲，准备出发。
       不知道怎么的，大家好像跑路力气没有复原，下午的检查有些慢吞吞的，难道养尊处优惯了，也是这样，平时 草都不掐死一根。每天就是去选择一个地方检查，或是开碰头会，开现场会。这些职业会议家，不在各自的队里参与劳动，早晨在家里睡大觉，醒来随意吃点什么到大队来，大干快上的口号，抓革命促生产的幌子，倒是很不错的。等最后到了二队，二队社员已吃半饱，正向纵深发展。
       支书一行好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并没有义正辞严 给予批驳，支书甚至抬起了右手，准备喊同志们辛苦了。一想，不能太掉价。关键时刻，李队长青队长走过来：“支书，不知道你们要来，我们正要打发人请，特意给你们办了一桌，好饭不怕晚，请跟我来…… ”一行人鱼贯而入进队屋。青队长说：“遗憾遗憾，没有酒……“
        “这个就好这个就好……“
       青、李二队长几乎同时说：”那你们慢用，我们就不陪了……“”不客气，自便自便……“一桌好菜真的塌住了他们的嘴巴……
（完）

  

吉祥

  部队是营职干部,回乡任支部书记,能力肯定强!

张新泉

感谢吉祥老师来访关注评论。能力不错，有水平。后来不知道在县里哪个部门，没有打听。

陈爱玉

         欣赏佳作，点赞！

张新泉

感谢陈老师来访关注点赞欣赏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