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中篇：矛头所向（5）

张新泉

　　 五、 吃包装的人
　　 新的一天开始，工作队眼中“犯人”学习班成员依旧走现存程序，解手漱洗，食堂早餐后预备斗室交代。没有一个区社内游走，“三不”纪律宣布，军令如山，谁敢违反。大门出不去，游四五荡谁有那个心情。谁都不敢偷偷开溜，紧箍咒早就定下了，不好自找没趣，那又加一条新罪名了。早晨也就那么一点时间，一旦早餐吃毕，马上进斗室了，非常自觉，外头冷。无人知道工作队员哪里吃、吃了什么，不是他们关心的。管理者和被管理者， 都无须等待。一挨大高个进了斗室，同时马上进入角色，开展“深挖”。
     大高个对诸公说：“争取一天比一天交代多（那可能吗），昨天大部分已作交代，离上级要求还很远，各位要加油哇，马马虎虎可不行哇。昨天作得好的，今天要做得更好，来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讲，补充讲完为止，要抱这样的态度，不叫一条遗露。有的还是不想全部交代，我们是知道的。过不过关，就看你的态度。还有一次也没有讲的，你还等什么呢？想滑过去？滑得了吗？不要存在幻想。没有天兵天将来救，自我救赎，老实坦白才有出路。有的人，不要老当听先生，要挺身而出交代问题，好好自己交代，主动；别人揭发，被动。落后分子有什么好？受到严厉制裁就迟了！我告诫大家，我不多说，就两字，交代，赶快交代。”
　　 于是都作考虑状，看来挤牙膏式，还是非常必要。蔡驼子久经风浪，知道有这一手，作了较长准备，分期分批讲出来要好些。怎么讲呢？里面大有学问，来日方长，步步为营，绝不能一次抖落讲完。后面的时间里，不能冷场，补充讲，只讲一个就行了。既要竹筒倒豆子，又要源源不断有倒的。矛盾统一，才是高手。如果不细水长流，也很麻烦，势必遭“逼”。到后面还不断拿得新鲜货色出来，才是好汉。但又要作时间保证，一分钟能讲清白的，来十分钟去讲。简明扼要那是对写文章而言，交代问题不能让人一听而过，别人还不知道你说了什么，就完了，就过去了，不好。这时候啰啰嗦嗦，反复压臭猪油，无人嫌弃的，反属诚实态度。

       好个蔡驼子，依然头炮，他又好像被辣椒呛了，一阵咳嗽，头炮开腔：“这个这个通过工作队教育帮助，思想觉悟不断提高，日思夜想，又想起来一件贪污之事。是这样的：进的鞭炮，不是散装的，是有包装纸盒子的，这个纸盒子呢，被我吃了……”听到这里，有的笑出了声。
　　 黄一飞：“好不好吃？”
　　 “啪啪啪啪……”大高个双手狠拍中止了黄一飞的恶作剧。
　　 “这个这个……是这样，货交收购部过称开了条子后，要到南货柜上凭票拿钱，钱拿了交财务。我缺少交财务过程，拿了钱个人私吞了。私吞，这不等于吃是什么呢？”蔡驼子对抓小辫子的人不满地说。
　　 “不敲你的木鱼你不讲全貌，你说，有几次，金额有多少？”刚受到工作队大高个的警示，黄一飞又亦真亦假地说起来了。
　　 “这个这个……我对工作队交代。对你，你是一窑烧的货，我坦白了，你小子接着来，不能做泥鳅滑了你。卖纸盒子五次，共有一百二十来元。基本准确，出入不会超过两块。”
　　 “这个这个……”黄一飞接着来，学着蔡驼子发言口气道。“又是一个变相贪污的问题，我柜上也有很多包装盒子，可是我没有吃，这个拿三个， 那个拿五个，统统送人了。问别人要点东西，也不打我的推辞。花生、黄豆、烤烟，茶油，只要我张罗，基本互通有无，这不是变相贪污是什么呢？”
　　 “你说，是多少钱，老实交代。”蔡驼子道。
　　 “一万块。你信不信？”黄一飞说。
　　 大高个道：“到底是多少？”
　　 “是蔡驼子的二分之一强，七十块左右吧。”
　　 接着，吴瞎子交代，好像他也对吃包装有瘾：“要说包装，就我的最多了。供销社三令五申，包装款要交公。纸的我卖了，约一百五十元，没有交，自然是个人用了。那些木包装，有的被搬运工烧火烘了，有些给私人拿走了。现在还有一码堆在那里，回去后，当柴火卖，把钱交公，决不再贪污。”
　　 和王一鸣同铺的董秋生坐在对面铺盖里也拿包装说事，其他人都拿包装说事，好像除了这个，难找出其他贪污项目了。
　　 大高个心道：“很好，都避重就轻，看我明天不整出你们的屎来！”现在，他要搞三个还没有开口的：“都说完了吗？”
　　 大家不由自主向杨晓军、杜平、王一鸣望去。杨晓军三十多岁，十几年的供销生涯中，大部分时间任仓库保管，三年站日杂柜台，按道理是没有油水的，正因为如此，往年都没有参加运动。这是他首次参加。搞鬼没有呢，也有鬼。只是杨晓军爱面子，不肯吐口。以为不开口能脱糊，要他交代，他说没有贪污。大高个绝对不信，见他不招，就道：“谁来揭发？”
　　 蔡驼子道：“这个这个小……小杨，还是自动的好，主动的好。工作队苦口婆心教育，应识时务，不交代是要吃亏的，如来佛打不过……啊！又反了，孙悟空打不过如来佛的手板心的。你不主动，只好我来给你点醒一下，我问你，水缸分几个等级？”
　　 杨晓军这时候才慌了神，不能忽视这个积极分子存在，他什么不知道呢？忙麻利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真的，水缸里面我玩了名堂，共有五次搞假。”
　　 “到底几次？”大高个问。“是五次。”“十五次？”“不，六次，七次。对对对，七次七次。”
       “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到底是十五次还是七次八次？”“七次七次，作数，不改口了。        “怎么搞的鬼？”“我财迷心窍，把二级缸充一级缸卖，把三级缸充二级缸卖，差价落了个人袋袋。”
         “坦白交代！贪污多少钱？”
　　 “每次进十套缸，其中一级五套，二级三套，三级两套。就搞二级三级提价的名堂。每套差价起码六元，每次等于吃五套差价，一次就吃三十元，七次吃了二百一十元。”“ 还有没有？”“ 没有了。”
       “刚才蔡师傅点了迷津，我又来点你一下，那个你卖的棉絮有几个级别？”说话的是里手吴瞎子。
　　 杨晓军心里发虚，不知道这两个里手还掌握了他好多贪污证据。皮匠的锥锥当针（真）了，只好一五一十交代。棉絮上也吃了一千多元差价。
　　 下一个交代，杜平，二十有六。这个有名无实的经理实际上是个站灶厨师。饭店才有三四人，称之为经理实际只负责锅铲，把味道弄好就行了。管账目与购进物质的是一个女的，恰恰没有派到学习班来。经理没有经手钱、货，要贪污还真是挑水没有码头。况且没有修炼成精，不是打钱物主意的老狐狸。他才结婚，家室在当地乡下，没有独自起锅火，吃在食堂也没有在饭店吃。要他交代贪污问题，想破脑壳，暂时还没有一件拿得上台面的。是个特例，很为棘手。大高个又不能放过他，也怕有人说有立场问题。就要他仔细回忆，他不吵不闹，实在回忆不出来，讲不出所以然。他说：”这个运动很好，本当人人坦白，由于本人记忆不佳，想不出来。只有请求大家提出来。“大家都沉默不语。大高个知道这是一个没有油水榨的，也就闭嘴不提他了。

老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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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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