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些关于澧水的记忆》（1）

津市吴若愚

散   文

—当代—

                                                                                 --刘绍英

那些关于澧水的记忆

                普鲁斯特说过，唯有追忆可以找回逝去的时光。
                作为已是都市人的渔家女儿，时常牵念的是那一盏昏黄的马灯，芦苇荡里一串小小的脚印，牵念着鱼的呼吸。当人生的帆船向不可逆的方向越驶越远时，我只有仰仗回忆了

父亲与汉戏

               “为王的，坐灶门，烟熏火炕啊——”一句慢板唱腔拖得婉转悠长，两只筷子各敲了碗和盆，父亲眯缝着眼，摇着头晃着脑。太阳热烈地照射在父亲年轻的额头上，一丝儿风悠悠地吹过来，岸边的芦苇丛就簌簌作响。
               “臭猪油，炒黄豆，溜光溜光啊——”接下来是我小青衣了。中气明显不足，那盆和碗自然敲得凌乱。我学着父亲陶醉的样子，闭了眼，摇晃着头，一对羊角辩甩过来甩过去，母亲坐在船头就笑痛了肚子。我们不理会母亲，依然自顾自地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唱着。母亲从船头爬过来，拖过铝锅盖，那锣鼓就热闹起来。
               “小鸡崽，炖芦瓜，一碗好汤啊——”母亲直唱得我口水滴落到衣襟。
               一河的锣鼓喧天，或整齐或凌乱，只是把那唱词拖得悠远。
               穿过一片芦苇丛，附近的村庄也常有流走的剧团搭了草台子，等不及咚咚销的锣鼓家什响起，父亲必得用肩顶了我，给我买上一颗棒棒糖，然后挤进人群中。我坐在父亲的肩上，含了满嘴的甜蜜，看一台热闹。父亲仿佛进入角色，周遭场景已不复存在。花旦青衣必然是哀哀切切，凄情婉转的声音搁在邻近人家的瓦楞和枝头上，久久在夜晚的村庄回荡。慷慨激昂、高亢低沉的是老生小生，唱腔仿佛从喉奔涌而出，声音直直地上去，冲向云端又闷闷地跌落下来，父亲就不失时机地喝彩一声。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一不留神，那瓢泼的春雨就呼啦啦下了起来。顾不得唱完一台戏，草台子急急地拆了。父亲脱了夹衣，给我披在头上，抱了我，就往芦苇荡深处跑去。
               回到船上，母亲看这一大一小两个落汤鸡，免不了一顿数落，父亲总会扯一下我湿湿的羊角辫说:“过瘾过瘾。”
               岁月如那条河流，只平静地流淌，那份与父亲唱汉戏听汉戏的快乐，许多年都把它尘封在了记忆里。
              父亲年岁大了的时候，不再打鱼。跟我们一起住进了城里。父亲没事时教我六岁的女儿唱:“为王的，坐灶门，烟熏火炕啊——”一样的婉转悠长，只是那声音添了几分苍凉。丈夫说:“你爸唱的什么乱七八槽的玩意，难听死了。”我白丈夫一眼，拿了碗、脸盆、锅盖，和父亲、女儿在我家客厅敲将起来。
              “臭猪油，炒黄豆，溜光溜光啊——"女儿的慢板拖腔明显中气不足。
              “小鸡崽，炖芦瓜，一碗好汤啊——，”咚锵咚锵一阵盆碗合奏，余音在我家客厅回荡，久久都不肯散去。（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