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搬新家的那天，妻子特意买了整套新的被子和床单，放在洗衣机里洗净，坐电梯上了高楼顶层。就在妻子将清洗后被子晾晒在空旷楼顶绳索上的那一刻，我突然眼前一亮，脑海里竟出现了母亲凉嗮被子时的模糊身影。这个遥远又熟悉的动作，让我联想起了娘的米汤浆被子的活。
小时候的冬天，每次洗完被子，母亲都要用米汤来浆被子。十天半月，被子脏了，母亲一早就在门前空地上拴了一根长长的晒绳，将被子用水浸泡后放在一块干净的门板上，抹上肥皂，用刷子反复刷洗过后，母亲就站在屋前河岸一条青石板上，用棒槌敲打，将残留的肥皂水挤出，然后手拿被子一端，用力将被子撒网式地抛向河中央，用河水冲洗。母亲反反复复地重复上述动作，直到被子没有了肥皂泡沫，母亲才将湿漉漉的被子一端交给我，还特意叮嘱我，抓紧，千万不松手。母亲紧紧抓住被子的另一端，我和母亲同时发力，用力将被子反方向拧干。洗被子是件苦差事，而母亲却乐在其中。
这还没完，母亲说，更重要的事情还在后头。只见母亲将被子放在两只笨重的木桶里，用扁担挑起两只木桶，吃力地挑上了岸，再将被子放在木盆里，把平日攒满一脸盆的米汤倒满木盆，直至把被单全浸透。透上了半天，母亲和我一人拉住被单的一头，再用力反方向拧干，晾在绳上晒干。
每每贪睡在床上，感觉用米汤浆过的被子挺括、暖和。久而久之，时间长了，被子又没有了米汤浆被子的味道。母亲说，被子又该重新洗了。
那时家里盖的被单都是土布的，时间长了就泛黄色。而母亲用米汤浆过的被子晒干后又白又干净，盖在身上又暖和又有米汤的香味。母亲说小孩子睡了夏天不生疮，不害病，冬天又暖和，又清香。
后来，我上学堂了，母亲就常常一个人在河边洗被子。有一年寒冬腊月，天气特别寒冷，屋前的小河早已经结满了厚厚一层冰，母亲在破冰洗被子时滑倒在水里，身上被冰冷的河水浸湿，手也被划破，可母亲还是忍住伤痛，气踹嘘嘘地将被子抬上了岸，已经无力不能动弹了，换了身干衣裳，来不及歇息，继续完成米汤浆被子的活计。
娘的米汤浆被子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母亲早上煮早饭时，多掺入一些水，大火煮开，待清水慢慢变成浓浓的米汤，香气四溢时，将米饭捞出，放在竹筐里，米汤慢慢渗出，落在母亲事先备好的大盆子里。米汤用开水稀释到一定程度后，母亲将洗净后的被子置于稀释过后装有米汤的盆中，用手反复搓揉，使被子里每个地方都沾上米汤，再拧干，即可凉晒。 我上了初二那年，母亲渐渐体力不支了，每次母亲务工回家，我就在母亲的指导下，学着母亲的样子，开始洗家里的被子。只是母亲用米汤浆被子的手艺总学不会，把握不了火候，不是把米汤煮干了，就是米汤浸泡被子总不均匀。在母亲的反复指点下，我终于掌握了浆洗的“诀窍”。
积劳成疾的母亲实在不能费力了。后来，我把母亲交给我的手艺也传给了年幼的弟弟妹妹。
如今，身处高楼林立的人们早已经不用米汤浸泡被子了，而母亲也早已离我而去，可母亲教会给我的米汤浸泡被子的活计，连同她劳作的身影，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 
发表于 2025-3-2 09:28: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