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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生命的伏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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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8 13:06: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津市吴若愚 于 2025-3-13 08:29 编辑

散   文
—当代—
                                                                            --余小英
生命的伏击


                (接上页)我一直认为父亲是被焦油烟慢慢夺去生命的。他本来可以多活几年。我们那儿的老人都活得很长。他们现在还活着,活得像庄稼样精神。父亲本来也可以活得像庄稼一样精神。但父亲的烟瘾极大,大到他没法控制自己。父亲总是叼着烟在田埂上走来走去,烟火星子一闪一闪的,像只流动的萤火虫。但是,父亲没回着有足够的能力去满足自己的烟瘾,他常常处于无烟的焦灼之中。没有烟的父亲像一只被追打的跳蚤,在屋子里跳进跳出。然后,趁母亲不注意,从鸡窝里拿出两个鸡蛋塞进我手里说:“去,买包烟来。”我害怕父亲。我一溜小跑到村里的代销点,那鸡蛋就一直在我手里滚烫着。那时候,鸡蛋是我们家最大的经济来源。母亲每年都抱养好儿窝鸡仔,到了下年,母亲还会抢抱一窝冬鸡。饶是这样,我们家的生活依然捉襟见肘。母亲对父亲抽烟极为不满,认为那是在烧钱。母亲要父亲戒烟,父亲死活不戒。母亲就狠狠地说:“喝喝喝,总有一天要喝死。”我相信母亲说的是气话,它并不具备科学性和前瞻性。但是,父亲病倒后,我却相信是母亲一语成譏。
                 其实,这场伏击到来之前,应该是经过漫长的试探、进攻后才一下子将父亲击倒的。它们像微小的虫子一样,几十年来在他的肺里安营扎赛、繁衍生息,不停壮大自己的队伍,直至最后一举攻下父亲所有的器官。只是那些微小的试探和进攻既不会疼痛,也不会流血,它只是慢慢地侵蚀和占有。它们并没有惊动父亲。父亲像以前一样打牌,串门。他用一种盛大的气势武装着自己。但是,他却越来越多地说到死亡,说到过去。每次去看他,他都会告诉我,谁谁走了,谁谁谁又走了。父亲谈起死亡的口吻那样轻描淡写,以至于让我们相信,他依然是半夜起来为我们舀凉水喝的那个父亲,依然是与母亲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个父亲,死亡,终究是一件遥远的事,它需要越过千山万水才能抵达。然而,不知从哪一天起,父亲开始三天两头生病。生病后他就跑到集市上找医生吊针,吊完针后大约是好了,他又开始串门、打牌。谁也不曾想到,那是病魔向他发动的最后一次伏击。
                 2017年3月12日,远在广州的弟弟突然发消息说父亲很不好。记得那天天阴沉沉的,雨将下未下,风吹在身上有点冷。后来,在父亲离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走出那天的阴冷天气。
                父亲是从医院回家后的第五天离去的。他走得很平静,连最后的挣扎也放弃了。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皮肤、骨头、器官都放松了。他眉目舒展,嘴角含笑,像刚出生的婴孩。经过一个多月的挣扎,父亲终于完成了一个手艺人和农民从生到死的最好仪式。
                小时候常跟着父亲去听鼓书。昏暗的夜晚,风在竹林里忽儿忽儿跑着,不知躲在哪棵树上的老鸹,呱的一声,呱的又一声,叫得十分凄惶。办丧事的人家门口搭着矮台子,打鼓匠坐在上面,眯着眼,敲着鼓,唱着书,韵味十足。他的声音像是一条曲曲折折铺满优伤的小路,越往前走,那种忧伤就越发强烈地抑制着你。我牵着父亲的衣角,一动不动地坐着。黑暗在灯火后面坚实地站着,我看到一些东西从它的核里分裂出来,像蚊子,像一张张黑色的嘴巴。它们铺天盖地朝我飞来。我仓促应对,不停地靠向父亲。父亲则眯着眼,有一下无一下地摇着蒲扇,烟火在手指间一闪一闪,快要熄灭了,才想起吸上一口。父亲无畏无惧的样子让我很快踏实下来。于是,我问父亲,人为什么要死?父亲迟疑片刻后,以手艺人和农民的双重身份回答了我:“人到了一定年纪老天爷就会将他们收了去,就像竹子和庄稼一样。”
              我想,多年以后,当我面对人生最后一场伏击时,或许会想起父亲的这句话,然后以竹子和庄稼的姿态坦然面对,完成属于自己生命的最后仪式。(完)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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