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泉中篇小说：碰到的鬼多（三）

张新泉

三
　　 四个月后（第二年春上）全家下放，终于改变居住环境。这是六九年的事，镇上很多人家到农村去，离开老屋，母亲带着弟弟来了，接着父亲也从单位干部下放来了。很快县里安置办拨来建房款，房款到队，队里马上办理，决定给全家修个屋。
　　 在这之前一个月，并队之风正盛，体现社会主义的一大二公，这里三个小生产队并成一个生产队。修了体面的队屋，队名变成红星二队。接着修张俊峰家的住屋，有了钱没有材料。队里年轻力壮的劳力，组成一支夜袭队，白天走一百多里，到龙潭福田界买树，买了又走一百多里把树背出来。背树不能白天冠冕堂皇走，象做贼一般，要晚上偷偷摸摸越过哨卡。木材是国家的，政策上不许买卖。这里的山，树木几乎用光了，少量茶树没有毁，还有少量松树幸存，要封山育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要用就到有树的队里私下交易。白天买好，准备工作做到位，在树上用藤条扎紧一个茶树条挽的弓，不扎弓就砍一根一米多长刀把粗的树丫杈做打杵，两种方法使背树轻松省力，便于换肩。      埋锅造饭（是借家户人家现成的）饱餐一顿后，到八九点钟夜静人深的时候背树出发。几个小时后，半夜如马摘铃无声无息偷渡森工站。森工站值班人员听不到响动，半夜不会无缘无故打手电出来查看。这种事情少，就在他们认为平安无事时，一支夜袭队就在他们哨所脚下（公路上拦的杠子旁边）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然越过。只是连续作战生物钟颠倒，晚上背树苦不堪言，一路背得提心吊胆又跌跌撞撞无精打采，人像在睡梦中。张俊峰不知道他人怎样，他就是这样，耽误瞌睡有些提不起精神。有了檩条和搁瓦用的木板。从外面请来了土匠师傅，队里男女老少齐出动，挖的挖土，挑的挑土，用泥土筑墙。墙脚是坚实的石板。
　　 请来的墙筑师傅个子高大，身坯如花和尚鲁智深黑旋风李逵，气力莽壮，专业施工，训练有素。手里拿的一根两米多长小碗粗的硬木杵，重约二十多斤，双手一下一下提起来砸下去，多半时候使用单手轮番来砸，把散沙的泥土砸成坚硬的板块，一板一板上升形成墙壁整体。张俊峰在挑土的队伍里，喂土的是五短身材的青队长，挑土人人奈得何，喂土讲究力气，把装着五六十斤土的撮箕象端一碗饭那样端起来倒进槽板，供筑墙师傅砸，一般劳力端几次十几次自然不是问题，要一口气干几个钟头就为难。光讲粗糙撮箕底面和肉皮手掌磨擦，就不轻松。第二天是一个叫陶作家的端土，第三天是磨黄牯。筑墙师傅天天是现人，他们力大如牛耍那件兵器，身体随着杵子提起下落，轻度起伏，墙体就在他们努力狠砸之下一板一板向上提升，只有三天，一栋漂漂亮亮结结实实的农家屋就多快好省建成了。没有置酒放炮，欢欢喜喜住了进去。张俊峰和弟弟合住一间，妹妹一间父母一间，灶房在左边偏屋，盖瓦；厕所、猪楼在右边偏屋，盖稻草。家粪交队，有任务，尿可以自己泼菜园用。
　　 这个土墙屋竟然和老家的木屋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冬暖夏凉。厚厚的墙体防护性很强，保温，冷气难以兴妖作怪。只在强劲北风吹拂下，需要关紧门。夏天，厚厚的墙体又能挡住热气，请君莫入。到了夜晚，墙体散热也快，不用扇子即已凉快。不安空调似有空调，有空调作用，无空调副作用。几十年以后住的屋自然是安了空调的红砖楼房，但是想起来，哪能比得。自然之物，接近天人合一境界，顾好处多多。
　　 房子住了四年多，其间，首先父亲被单位收回，接着母亲回镇。母亲回镇的一份工作是给税务所弄饭，住税务所，已经没有自己的屋了。原来，就在全家下放不久，堂叔做了人家的倒插门女婿，他以为下放的一家不会回来，就把公有老屋当成私有财产处理了。
　　 这时候下放知青人心浮动，都以招工出去为荣。任是张俊峰意志坚定，随大流也动摇了。兄弟妹三人，不得不离开红星二队。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继续在这，这里的支书卡人，不容易招工出去。送礼无钱，也无这个习惯。时不我待，再不离开，就要作长期扎根的准备。纷纷传言，到二十五岁满，将失去招工的资格，工厂和外面单位就不要了。他二十四岁了，为前途计，不得不想法，他母亲在镇上找下面农村的熟人联系了一个地方，转动一下，从另外一个农村起跳，跳出农门。他也不是不愿意扎根农村，高调好讲实际难行。那个表态扎根农村一辈子的，两个月就远走高飞难找寻了。行业歧视，工人农民就不一样，国家粮农村粮泾渭分明。凭什么他要扎根农村别人飞出农村，别人去得他为什么去不得。
　　 地方联系好，转下去，自然不能把屋也带下去，有文件精神，不能搬走屋。除了家具用具和烧柴……装上解放牌汽车。兄弟二人的两条冲担，挑秧的竹夹子，捡茶籽捡棉花的插小苗带土移栽竹篓和铁锹、锄头、箩筐，都带下去。其他一概割爱。刚刚搬空东西，队里老吃匠的儿子马上作战略转移，从他的破屋里紧锣密鼓搬家，入住张俊峰离开的家。
　　 搬家，汽车不能开到队里，板车也不通，队里需要运输的东西，全部靠两只肩膀。农村就是劳力大显神通的地方。车子停公路，还好一去一来只有五里路，兄弟二人转移，队里的朱家妹儿也无偿帮忙。这些东西装了一卡车。坛坛罐罐没有丢，这些东西都要用的，到哪里都有用，过日子少不得。少了就玩不转。三角钱一个劳动日，哪有好多钱重新买。一根柴也不能拉下，那是付出血汗好不容易来的。他们用冲担挑到公路，泡泡松松装了一千多斤砍的棍子柴，只能对付烧两多月。特别有七百来斤劈柴，是同学友谊的见证。距这个队一十五里，是同学曲益民下放的向家桥，他听到张俊峰写信介绍情况后，豪俠之情油然而生，把他分的雪压断枞树打成块子，要张俊峰挑了五担去。当时，队里张世豪、王华刚、王大鹏、李福军帮忙，连张俊峰五人从向家桥黄金大队挑到藕塘的。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烧，就要搬家了。一是块子大，二是同学的这一番心情值得铭记，要放到最后烧。没有柴火的时候救急用。这一转动，自然要带走。
　

吉祥

     搬家，汽车不能开到队里，板车也不通，队里需要运输的东西，全部靠两只肩膀。这是过去的事,现在农村水泥路到了家门囗,情况大不同,条件变好了!

张新泉

吉祥 发表于 2017-5-24 20:11
搬家，汽车不能开到队里，板车也不通，队里需要运输的东西，全部靠两只肩膀。这是过去的事,现在农村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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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泉

反映特定时代点滴。

张新泉

不忘过去辛苦，珍惜今天的甘甜。

毛自银

拜读

寒儒

这个土墙屋竟然和老家的木屋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冬暖夏凉。厚厚的墙体防护性很强，保温，冷气难以兴妖作怪。

张新泉

毛自银 发表于 2017-5-24 21:49
拜读

感谢老师阅读拙作。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17-5-24 21:59
这个土墙屋竟然和老家的木屋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冬暖夏凉。厚厚的墙体防护性很强，保温，冷气难以兴妖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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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呈祥

再次欣赏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