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认字

史开均

                                 员  外  认  字
       有个教书先生，姓周名五，被员外请去教小少爷，这员外对他十分刻薄，一日三餐喝稀饭，稀得照见人影。周先生饿得难受，又不好意思讲明。有一天，周先生饿得熬不住了，顺手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勺米煮成粥一瓯，东风吹来浪悠悠。
     里面好比西湖景，低头可见一层楼。
     正巧员外来书院闲走，看到了这首诗，问：“先生，这诗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你嫌粥太稀嘛！”  “稀？照你写的这诗来看，粥并不稀呵！一升十合，一合十勺，一勺米煮一小瓯粥，里面很稠的哩。东风吹来，力度大，什么都吹得动，何况稠粥？要说稀，哼，还有更稀的，我写给你看。”员外提笔也写了四句诗：
        撮米煮成粥一瓯，鼻风吹去两条沟。
        里面好比青铜镜，低首看见人的头。
        员外说：“怎么样，我写的这粥才稀哩，你呀，别不知足！”
        周先生自认晦气：“碰到这样的东家，又刻薄，又厚着脸皮，有啥法子！还是熬吧，熬到年底算了，明年辞职不干啦！”
        到了腊月二十四，书院关门，周先生向员外要束修。员外显得出奇的客气，说：“来得及，来得及，我备下薄酒一桌，替你送送行。”
        员外把周先生领到客厅坐下，不一会，客人来了。客人来一个，就指着周五问员外“这位客人是谁？”
        员外也不答话，只伸出小指头，晃了三晃。
        客人来一个问一个，员外伸出小指头只是晃。周五给晃火了，酒也不吃了。把员外拉到里屋，生气地问：“员外，我好歹是你请来的先生，有名有姓。你怎么只用小指头一戳一戳对着我，算啥意思？”
        “嗳，先生，这小指头就是你嘛！”
        “什么，我是小指头？”
        “对。你姓周，按《百家姓》上顺序，从大拇指开始数，赵、钱、孙、李、周，姓周，是不是这小指头？你单名一个五，也从大拇指数起一、二、三、四、五，第五，是不是这小指头？你在我家当先生，按天、地、君、亲、师来数，又是这小指头；我把你当朋友，从五伦上数，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看，你还是这个小指头。”
        员外板着手指又数又讲，把周五先生气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知道员外记恨那首稀粥诗，有意出他的洋相，气呼呼的说：“酒我不吃了，快把束修付还我。”
        “酒，我是为你摆了，你不吃可以，别再说我小气。不过，我家付束修，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我要你认一个字眼。你识得了，我今天付钱，一文不欠，你要是不认得，嘿嘿，那只好明年正月再来拿喽！”
        周五想：你明知道我不再干，束修拖到明年，想昧钱？哼，不怕！我几十年寒窗，熟读诗书，满腹文章，还怕你一个字？就说：“ 行！”
        员外伸开双臂，叉开两腿，身子挺直，问：“这是什么字？”
        “‘大’ 字”
        “再仔细看。”
        “‘大’ 字就是‘大’ 字，有啥花样好看！”
        员外说：“错了！告诉你，是‘天’字。你没见我头上戴的这顶厚厚大大的貂皮帽？回去，回去，明年正月再来。”
        周五自认倒霉，缩缩手回家。他老婆挺起大肚子，守着空锅子，瞪大眼珠子，正等他拿钱回来买年货，置办坐月子的物什，听周五如此这般一说，气得双手叉腰骂道：“短命员外，专出损人主义。不行，我去要！”
周五慌忙拉住她说：“唉，我读了几十年书，都没有办法。你一个女人家，又识不得几个字，去干啥？别再去丢面子啦。”
      周五老婆不听，甩甩手，一走走到员外家，对员外说：“快把我家周五该得的束修钱拿出来！”
员外说：“他当个先生，连个‘天’ 字都不识，还拿什么束修？明年正月再来！”
“快马也有失蹄时。天下字眼像蚂蚁一样多，你都识遍？”
     “嘿嘿，差不多。”
“好，我也让你认一个字。你认得它，我情愿不要你的束修；你要是不认得，可得加倍付钱。”
    “此话算数？”
    “算数！”
   “好，一言为定！”
    周五老婆也伸开双臂，叉开两腿，身子挺直，问：“这是什么字？”
    员外捻着胡子，笑笑，说：“哈哈，这能难得倒我么？你头上又没帽子，分明是‘大’ 字嘛。”
   “再仔细看看。”
   “‘大’ 字就是‘大’ 字，还看什么！”
   “错了，这是‘夹’ 字。”
    “什么，‘夹’ 字？笑话！这才一个大人嘛，还有两个小人在哪里？”
    周五老婆拍拍肚皮；“在我的肚子里！郎中搭过脉了，说我怀的是双胞胎。少罗嗦，快拿双份束修钱来！”
    员外真像一个筋斗没翻好，跌伤了老腰，只得认输，乖乖付出了双份束修钱。
   周五老婆接过钱，说：“我家周五明年再不上你家受苦了！你呀：
   只为四句稀粥诗，三番五次把人欺。
   双份束修一个字，不如我肚还争气！

张新泉

只为四句稀粥诗，三番五次把人欺。
   双份束修一个字，不如我肚还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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