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津市文化馆退休干部 谭兴烈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创作的电视连续剧《孟姜女新传》就与湖南电视台签订了拍摄合同，在送审时，一位站在高端佩面插翎的官员说：“剧中的孟姜女哭倒长城情节要修改，长城是国家军队与民族精神的象征，董文华唱红了这首歌，怎么能哭倒？”消息传来，我不能接受，也不愿修改，一搁又是多年。我在上海戏剧学院读书的时候，老师就告诫我们：“一个作家首先要成为一个思想家，一个真正的写作者，不但需要具有自由的、进步的政治社会观念，其精神状态也一定是自由的，应带着思想旅行。”于是，我翻阅了一些关于长城的资料，伴随寻宝的队伍，作了一番另类的思考。 二○○八年，我们从“北门”关口旁边拾级登上长城，但见长城像一条长龙似地蜿蜒着，依山势高低向远处伸展开去，忽起忽落，千形万状，甚为壮观。一座座烽火台，一处处堡塞，显示民族浑厚风格和气魄，仰头看玉龙带般具有二千五百多年历史的伟大建筑，顿觉心旷神怡，俯首看秦砖汉瓦砖缝中拼命生长的小草，涌出了一种历史的沧桑。尤其是拜望孟姜女庙，登上一百零八级石阶，仰望那双眉紧蹙、遥望关山的彩塑神像孟姜女，读着“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的金字匾联，追思我心中的圣者，再看“望夫石”上乾隆皇帝题的“千古无心夸节义，一身有范为纲常”的歪诗，我不禁在心中苦笑，这个善于“玩转心瓶”的风流皇帝，把民众心目中反苛政、反徭役的圣女，引向“节义”一类的“纲常”上去，不正是挥舞权力的魔杖来强奸民意么？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种权力领地浇灌的“恶之花”，能在当代盛开么？ 他的祖父康熙皇帝就不一样，他认为长城“概多损坏”，该倒即倒，他不同意古北口总兵官蔡元向他提出的“倾塌甚多，请行修筑”的意见，他认为“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康熙希望能在老百姓心中筑起一道无形的长城。孟姜女哭倒的长城岂能挡住他祖辈的铁蹄，堂堂一个朝廷，难道就靠这些秦砖去保卫？由于他有这样的说法，清代成了中国古代基本上不修长城的朝代。 实际上秦始皇修长城也是出自一个荒诞的想法，他对仙人世界的存在深信不疑，据史料记载：秦始皇派卢生到东海求神仙索药，卢生去了大半年，带回一卷仙书，书上弯弯扭扭写了五个字：“亡秦者胡也”，秦始皇看了一惊：“什么，我的江山会葬送在北方胡人的手里？这还了得，该好好防备他们才是。”于是，他下圣旨命蒙恬、扶苏率兵30万，“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作为一个军事防御体系，在一定的历史时期确实起过一定作用。匈奴单于“十余年不敢南下而牧马”，但他一死，秦王朝就土崩瓦解了。汉武帝、明太祖也是热衷于修长城的，随着权力的消失与王朝灭亡，长城不久就倾坍了。据秦皇岛“孟姜女的传说”，秦始皇为了琢磨把白天变长，让长城早日修起，硬把东海的日头拽了过来，支在修长城的角山上，让民工不分昼夜地筑城，城墙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民工冤魂，秦始皇修建了万里长城，以为能稳坐万世江山，但他刚五十岁时就死在沙丘，死得很惨。尸棺偷偷放进轀凉车，为了不让发觉死后的尸臭，竟让轀凉车后装上了许许多多的臭鱼……荒草凄凄，暮鸦长啸，历史是见证人，历代帝王不管是建筑了万里长城，还是占领万里长城，他们的统治都不会是长久的，秦始皇修筑的长城是世界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他本人功过是非，集英雄与暴君于一身的历史，至今仍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秦始皇的功过无需在这里评说。 “劝君莫骂秦始皇”，也无需恭维埋在我们民族心底的“长城情结”。但秦始皇的暴政与繁重的徭役，历史上早就有人斥责了，最有名的莫过于唐朝佛画鼻祖贯休，这个诗僧在《杞梁妻》中写道：“秦之无道兮四海枯，筑长城兮遮北胡。筑人筑土一万里，杞梁贞妇啼呜呜……”。到了明代，由于征集大量劳动力修筑南长城，以防瓦剌入侵，结果民工多有伤亡，妻离子散，民怨沸腾，骂长城的人更多，明代津市人，工部户部两部尚书，李如圭就在《贞节祠记》中长叹：“筑长城不恤民命，驱数千里之人以供其役，欲速尽美，作子孙万世之计，曾不识人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怨如此，国岂能久存也哉！。”孟姜女是一个阶级的传奇，眼泪是弱势群体唯一的武器，是一种民间表达，在秦代，长城是暴政与徭役的象征，她们对暴政与徭役痛恨之极，无计可施，唯有哭倒，这是孟姜女系列故事的精华，孟姜女哭倒了长城，正是她反苛政鲜明倾向的展现，反抗强秦的楚人从这里看到了正义的力量。只要有暴政、苛政、徭役存在，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将会获得民间广泛的心理认同，这才是历史的真实，她的眼泪唤起了文化的记忆，所以湖南的民歌中说她哭长城不是哭倒的，而是“踢一脚来哭一声，万里城墙齐齐崩”踢倒的，这是否反映了广大劳动人民的一种心态？长城能经得起日月的侵蚀和风雨的洗刷吗？ 归途中，我透过车窗，凝望远处空濛中的曾在百姓心头“筑怨”的万里长城，沉思着；人生，是苦难和爱的庭园、温柔，包含在暴戾的心间。长城内外，都是中华民族的家乡，哪个善良的人没抛洒过泪和血？长城，是世界奇迹，也是民族痛苦而又美丽的宠物，没有必要去强化一种痛苦的文化，它雄壮的躯体里，有着廉价的牺牲和沉痛的代价，在艺术多元化的今天，何必统一对长城的看法呢？“一片春愁待酒浇”，只要找到长城与人生之间的相互映照，就能形成自己的创作特色，让观众沉浸在审美中有所感悟，有所回味。我深信，春风春雨过后，艺苑百花园里，一定会冒出一片姹紫嫣红！
| 
发表于 2017-10-20 16:24:29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