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元锐 于 2018-1-19 12:05 编辑
《 小镇;曾是个挨肩叠背,落水博命,上岸要钱,人口辏集辉煌迷人的经济商埠码头。》
沅水流域有个名为“陬溪”(今为陬市)的小镇,这“陬”字很生辟,许多人错读为取字,意为:山之脚,海之角也!山陬海偶之角落!时代的进步取代了落后艰险的水运,但这条千年的沅水流域,推动和发展了沿河两岸的生产力,政治经济和历史文化。在沈从文的笔下,千里滔滔奔流的沅水掀风鼓浪,艰险多灾。然而在远古交通闭塞的历史期间,就是依赖的这条千年水域勾通了水上交通,打造了小镇的经济繁盛。沅水神秘而又令人向往,是男人们在风口浪尖赌命打拼的生命河。依傍沅水的陬溪小镇,曾是个挨肩叠背,落水博命,上岸要钱,人口辏集辉煌迷人的经济商埠码头。 相传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在洞庭北岸取水,一担水挑得沅河水下降三尺。陬溪时值天旱,百姓嗟叹神力之余均相跪求之:救救我们吧!这儿已百日无水,垅干禾死,吃水亦不保。张果佬怜之,慨然应允。即尔又虑水存何处哩?稍作沉吟,他施法力猛跳八下,落下十六个大坑,担水盛满大坑。此后从枫树,潭家湖起始——-刘家湖八个大坑称为上八湖,以杨家湖——-毛家硚的毛家湖止为下八湖,这就是陬溪相传至今的上八湖和下八湖。大仙又在百姓的请求下,顺手将扁担点入沅江随手一划,一条婉涎曲折的清溪绿水就绕小镇一圈,流入腹地上下十六个坑湖中,此故此地称为“陬溪”。 哪想到神仙引来了洞庭水,却没有虑及到水涝弊端。每到春汛稻子抽穗飘香,沅水由小溪灌入,上下八湖最先受损,眼见得到口的谷子,沉入了茫茫一片浑浊泥水中。记得我在少小稍更事体时,就见大人们愁眉苦脸地说:溪水从毛家桥灌到了哪儿,再又漫到了哪儿,最后淹没了十六湖良田。小镇农人无奈,只好下河“哟嗬嘿——-拿起来!”在风口浪尖放簲做苦力了。于是,沅水流域就有个叫做“陬溪”的繁华水运码头,滋润出了许多悲欢离合的凄美故事…… 溪河上有座上百年的小石硚,一条粗糙的简易砂砾公路,从长沙经常德歪扭着延伸至湘西!传说建硚时怎么也稳不住基脚,后来一叫化子老婆婆在硚脚随手丢下几枚铜钱,稳住了硚墩,有慧眼识尘的人说:老婆婆是观音菩萨,所以就叫作观音硚。河水曲里拐八不知湾了多少个湾儿,从余田乡下蹿到观音硚下入沅水。硚头因有个汽车站,那个地方就叫硚港。 临溪挨硚头,有个叫“赤林宫”的巷子!里面无宫无庙,亦无道无僧。只有一座很气派的青砖封火筒子楼房,五十年代硚港居民委员会就设在里面。巷子里的住户多是砍梼枋的木匠。那年代国家贫穷落后,为了激励人民勤俭迠国的信念,大人们晚上开会学习,政治工作做得很到位,使之那个时代大家公心做人,恶心贪利欺心之徒敛迹。严寒的冬日我就在做梼枋的小伙伴家里烤火,木匠家里有烧不完的木砍碴,听爷爷辈的老人缺牙透风的嘴里,含混不清的讲筒子楼的故事:那原是余田乡保长陈XX的公馆,这人很霸道,跑马圈地恶名在外。或小孩调皮,哭闹呵哄不住,就拿他来吓唬:嗯哦,陈XX来捉娃儿的哒啦!小娃儿扎把儿就不哭闹了。 解放初期此人被镇压,但在中国大革命时期,他曾救过当地中共湘西北苏维埃政权的张主席,只惜赦免他死刑通知来迟一步丢了命。更多的是讲观音菩萨化身老婆婆,帮助修观音硚的故事,使我在人生的更事初便知道了,救苦救难的神话传说,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好人与恶人之间的懵懂概念…… 小巷子挨溪河,每家屋子后面的坡岸都种有菜园,就近取水浇灌得一片青青绿绿,花红色艳的惹得鸟喳峰鸣自给有余。特别是复日的傍晚;溪河码头上洗菜涮衣的妇人,晃荡着桶子挑水的男人打闹嘻笑,把愉悦的声音蕩漾在清波绿水中。我则和几个小伙伴从几丈高的硚面往下跳水:扑嗵,扑嗵!引来旁观者地赞赏喝彩。也引起女人们地惊呼:哎啦哩!这是哪些人家的龟娃儿呀,不要小命哒呐!惹来父母忧心的,拖声唱调地叫骂:夭王鬼哟——-你想死哒呀!人们过得贫困和谐,对社会前途充满着美好向往的信念! 每逢暑假小孩整日泡在河水里,钓魚,戏水。在树阴绿波下舞动稚嫩的双臂,蕩起一叶小舟,听着知了的聒噪,在湾曲绿茵的河水里汆汆飘流。微风时而扯来一片薄云,遮阴一块天地,给小船送来一片清凉。船行到龙保山寺庙处,溪河急剧的拐了一个大湾,两岸树木稠密遮没了整个水面,河水变得绿阴森森的,不觉想起老人讲的:水下锁了条违规天条的恶龙,心里就有了几分颤抖。一般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去那儿,有时小伙伴们赌豪情也不得不充一回英雄,但从不敢在那儿游泳戏水。说来也奇怪,那儿的水比其它地方的沁凉浸骨。我童年的河流,漂流的小船,盛滿了我艰辛的苦难和阳光的愉悦。 六十年代初,秋末冬临的一个夜深,一埸大风灾刮倒了好几家住房。在那困难年代谁也不会关心着什么危房,房屋都是木柱板片的,我在房倒的一瞬间从梦中逃了出来。而和我玩得好的,一个叫秀儿的女孩却压在了瓦砾里。待得街坊救出时不幸已命丧黄泉。惊闻她的噩耗,我心惊得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感到很伤痛,想到;她甜甜地笑,笑得眉头弯成两道月牙儿,水灵妩媚明灿灿的眸子忽闪忽闪的,许多年后常在我面前晃动,她似乎有什么话儿要对我说,我的心就碎成了饺子馅,一直到现在都为她惋叹,怀念! 次晨曦露,小巷许多人自动前来帮忙清理废墟料理后事。一个戴眼镜的白发老头挑着货郎担,脸像揉皱的抹布枝枝杈杈的,默默的站在死去秀儿的不远处。稍许,动情的握着秀儿父亲的手,两人推让着只听得老头说:天老爷的事儿没办法,我年纪大了出不了力,一点小意思给孩子烧点纸吧!从他眼镜镜片的雾蒙中感觉他在流泪。我盯着他佝偻着远去的背影,左手扶住货郎担,右手转动着货郎鼓,随着“叮咚,叮咚”的鼓声传来:哎——高梁酒呀,打酱油!浏阳豆豉辣椒沫喽……叫声悦耳动听韵味悠长。一家老少五六口人的生活全在他小本货郎担的生意上,老头因历史问题被视为另类,我一脸茫然地想不明白!坏人为什么还会有这么的好心呢? 傍晚时炊烟袅袅,巷子里到处飘渺着炉锅饭的焦香味。刹黑时硚头街边小店铺灯光明亮,密集地洒落在公路街道上,徐瞎子卖槟榔的腔调把许多大人小孩催出家门。只听得他又唱又吆喝的:哎——-槟榔哩!吃了我的槟榔身热脸红眼发亮哟!吃了我的槟榔浑身是劲逞豪强……幽默风趣的唱喝叫卖粗犷交织,在灯火璀璨中与人们的笑闹盎然成趣,把夜晚简朴的生活,搅动得古朴红火热闹。 从硚头小巷横过公路,沿溪港百余米于向家码头转拐入正街,在大码头靠街河有一家茶馆。里面终日有唱道情说书的,哄哄然的热闹非凡。河下的客商汉子多经这儿入街下河,闲时三两好友在茶馆里听唱扯淡打发时日。而茶馆外面的阶沿下有个两老口儿及一个女儿为了生存,不管天睛下雨摆了个油货摊子。父女俩专心的榨油粑耙,麻元砣。茶客是他们的主顾生意还过得去。只是老太太儿时脑子受过刺激有点毛病整天唱着:柑子树树,柑子叶叶,要吃柑子树上摘……世界上就只(质)有钱狠!老太太因姓谢,小镇人都喊她谢颠妈,许多茶客一出茶馆就忘记了听得的戏文,却记牢了她说的“世界上只有钱狠”。这话儿后来成为小镇的经典。我成年后才感觉出此话很精辟,概括了以往当今底层普通社会人生的真缔,曾风靡小镇半个多世纪。谢颠妈的出口溜,徐瞎子叫卖槟榔的吆喝,还有那;哎——高梁酒,打酱油!浏阳豆豉辣椒沫喽……我只觉寓意深远。如果整理下来,那时的生意叫卖,也不愧为是一种吆喝文化。哪像而今弄个高音电喇叭吐词不清的扰民。 五八年陬溪修筑了防洪长乐堤垸,斩断了溪流建立了排灌站,解决了神仙不能解决的问题。目前高速公路重建了大硚。而清澈的溪河却像偎在垃圾堆里的乞丐,掩没了往昔妩媚的面貌。观音硚圪蹴在污水的溪河上,更像一位世纪老人见证了小镇历史兴衰的沧桑。历史的钩沉;仿佛感觉逝去的总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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