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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在生与死的边缘 罗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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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00: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罗永常 于 2018-2-27 22:54 编辑

散文                                                                              在生与死的边缘
                                                                                                
                                                           谨以此文,悼祭我那劳作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
                                                                           ———作者题记

     能和这些在生与死边缘抗争的人们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也是一种缘分吧。
     10年前的一个暮秋,我陪父亲到长沙肿瘤医院就医。在西郊一个不高的山岗上,浓荫掩映下的院区,寂静得有些怕人。林荫道上,不时与病人擦肩而过,一张张菜色的脸毫无表情,有的在脸上、额头、脖颈上划了几把“十”字架,黑色的,十分扎眼。年轻的妇女——甚至还是如花似朵的姑娘,举着个光秃秃的脑袋,灯泡一般地发亮,我惊讶不已,而且充满了恐惧。后来我才知道,在这浓绿掩映下的水泥森林中,竟然聚集了数千名癌症患者,他们正在与死神作最后的抗争。
     我父亲被安排在胸外科6病室。这个病室的六位病人中有肺癌二人、食道癌二人、骨癌一人〔因骨科病房紧张,他被暂时安排在这个病室〕,还有一位怀疑是肺癌但尚未确诊。六个病人,加上每个病人有一到两位亲属陪护,便是十大几位了,把一个十几平米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连着一个星期,我陪着父亲做着没完没了的检查,成天穿梭在几幢水泥建筑之间。向来乐观的父亲,如同赶场一般把肿瘤医院的旯旯旮旮转悠了一遍。先是验血验尿验便,再做X线、B超、CT、磁振等影像检查,继而又做内窥镜、肺阔量检查,最后进行切片活检,父亲被医院“终审”宣判为食道癌中期。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繁琐昂贵的检查——而检查出的结果在与县医院未通过任何仪器所检查的结果完全相同,而且把父亲带来准备做手术的一万多块钱,“检查”去了一大半。这些钱也没全白花,锻炼了我的适应能力。我先是谈癌色变,但现在成天泡在癌症群体中,特别是在每处候检的患者中,所谈论的话题全都是关于癌的产生和癌的治疗。他们镇静自若,谈吐如常,没有丝毫恐惧和沮丧。他们对人生豁达乐观的态度深深地感动了我,加上又看了2本有关防癌治癌的小册子,所以对癌从陌生恐惧到有所了解,之后也就见多不怪了。
     病室虽然拥挤了些,但在这样特定环境中出现的一个生活集体,或许是同病相怜吧,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情是相融的。有了困难相互帮助,背上了思想包袱,互相开导、劝解,社会上、官场上的那些乌烟瘴气,经过生与死的过滤,反而纯净了。比方说,我父亲在家做点小生意,经常被人扒走钱包,但在这里洗澡、冲凉时,手表、钱包、乃至金银首饰随便甩在床上,从未听说丢失过什么东西。相反,要是哪位病友的医疗费一时供不上,不用分说,大伙你三百我五百地很快凑齐千把块钱,帮助病友解决了燃眉之急。特别是轮到哪位病友手术,一般都是大手术,未免有些恐惧,病友们又是劝慰又是鼓励,有的还现身说法,令人感动不已。
     如果你是坚硬的,即使掉下被砸碎,也会砸出刺耳的脆响。3号病床的老高便是一位能发出脆响的硬汉。老高是个正科级个体户,因为他们那个厂破产了。他确诊为晚期肺癌,手术进行了9个多钟头,助刀和2名护士晕倒在手术台前,足见手术之艰难。大夫从他肺部切除了碗大一个恶性肿瘤,还摘掉了2根肋骨,输血、输氧、输液、导尿、排污……身上插满了管子。即使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他仍叫妻子坐在床头给他念防癌治癌的医学书听。当他听到癌也不完全是绝症,有5%的患者完全可以根治时,他吃力地对病友们说:“咱们病室的所有病友都要坚强些,都争取挤到这5%中去。术后5天,他以极大的毅力,强迫自己吞咽进食,呕吐了再吞……因为进食是恢复健康的先决条件。术后10天,他便可下床作些小的锻炼,20天后刀口愈合停止输液。若见病友悲观绝望,老高便拍着刀口打趣说:“我不绝望你们还绝么子望噻?!”他这样热爱生活,珍惜生命,与病魔顽强抗争的精神感动了周围许多病友。
     老高转到防疗科去后,大家希望这张病床永远都空着。然而,3天后却进来一位令人吃惊的病友———位不满14岁的初中生——小陈!一个接近70岁的老人和一个14岁的孩子都是因为癌这个病魔而住到了一起,一个豁达乐观,一个天真纯洁,不晓世事,不时还嘿嘿哈哈地笑。然而,小陈的妈妈却背着大伙双眼哭得灌了脓似的,这一切没瞒过我的眼睛。
     对于病人来说,科学有时也是残忍的。大夫怕耽误小陈上学,第二天便给他做了切片活检,确诊为骨癌,需作高位截肢。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作了高位截肢这意味着什么?!即使做了上百例手术的老护士也曾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我在所有的手术中,最怕的是截肢,一条粗粗的腿,一只壮壮的手,鲜活鲜活的,却要整个地锯下来,真是惨不忍睹啊!
      噩耗如炸雷轰顶!小陈抱着腿又哭又闹:我不锯,我就是不锯吗!孩子的母亲痛不欲生,几次哭得晕死过去。整个病室里沸腾起来了,纷纷为小陈求情:“大夫,行行好,为孩子留下腿吧!”“没了腿,孩子这一生怎么过呀?!”  大夫却毫不留情地说:“截肢可以根治,不截肢癌细胞就有转移扩散的可能,这是科学!”即使这样,仍然有人央求:“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或许是大家的真情感动了上帝,最后小陈由截肢改为换骨治疗。但大夫无奈地说:科学向感情让路,给这可怜的孩子留下了无穷的隐患。病友听后愕然不已!
      对于有的癌症病人来说,无知也是一种幸运。5号病床的小黄,养路工人,刚擦30岁的边儿,看上去蛮健壮的,如果不是用科学仪器诊断的话,谁会相信他会是一个晚期肺癌患者呢,而且已经转移不能手术了,两三个月后他将在这个医院结束自己仅有一次的生命!他妻子强忍着巨大的悲痛,陪他去岳麓山上纳凉,到内湖荡浆,到公园里徜徉,抓住稍纵即逝的时间,尽情地享受生命最后的时光。  
     我为小黄扼腕叹息的同时,又为4号病床的老樊而高兴。他起初吐血,怀疑是肺癌,作了两个多月的住院检查,最后确诊为肺炎,虚惊一场而已。当接到确诊通知时,老樊高兴得狂吼乱跳,他妻子也高兴得大哭了一场,全体病友都为他祝福。
     铁打的医院,流水的病人。老樊出院的当天,又进来了一位戴眼镜的小伙:小赵——中南工大的学生,确诊为早期肺癌。他抑郁寡言,笼罩在蚀骨的绝望和哀愁之中。即使我父亲那样通达随和的人,也和小赵搭不上腔。因为他孤傲又夹杂着绝望,不愿答理任何人。他进院3天,我只听他感叹过这样一句十分沮丧的话:“我已被老天判了死刑,只不过缓期执行而已!”他学到的知识使他了解到了癌的可怕一面,却忽视了可以降伏的一面。他有时看书,有时望着天花板长吁短叹。不知这样过了几天,竟然飘来一位如花似朵的同学——抑或是女友吧,给小赵送来一盆四季海棠。姑娘每隔一天来浇一次水,小赵自己早晚也喷洒一些清水,海棠渐渐由黄转绿,绿得晶莹发亮。这时小伙的目光从天花板游移到海棠上来了。又过了几天,海棠开花了,小小的几朵,鲜红鲜红的,小伙脸上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小伙毕竟是个有知识的青年,术后恢复得很好,只住30几天便出院上学去了。小赵的康复,不禁使我想起美国作家亨利的小说《最后一片叶子》中的女主人公琼西,她认为自己将会随着窗外树上那最后一片叶子的掉下而死去,而一位善良的老人了解到琼西心中的秘密后,便悄悄地在她窗户玻璃上画了一片叶子,当然永远也不会掉下来,于是琼西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虽然故事是虚构的,但随着小赵的康复,我把这个故事嚼了很久,似乎悟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悟到。
     或许老人的手术意义没有年轻人重要,所以我父亲的手术是一推再推;但当真的要做手术了,倒有些手忙脚乱:洗肠、量血压、测体温、插导管、术前卫生以及亲人签字等等……眼看就要上手术台了,父亲却犹豫起来了:“我这把岁数了,就免了这一刀吧!”因为母亲年迈又晕车,所以就没让她来,姐夫又因交通事故被隔阻在途中,我找不到—个亲人商量,一时也是六神无主,幸亏病友纷纷劝解,晓明厉害,父亲才不再作声了,算是默许了吧。
     手术进行了8个多钟头,一直在门口等候的我心急如焚。下午3点多,当父亲推出手术室时,发现他惨痛得狂吼,双手在空中乱舞,其惨状目不忍睹。麻醉师说我父亲嗜酒,因此麻醉效果不佳,刚做完手术就苏醒了……父亲在万般痛苦时责怪我不该把他送来,在空中乱舞的手竟然把输液管也拽掉了。经过一阵紧张的电麻,父亲渐渐昏睡过去,急救室里才安静下来。
     在急救室,我们伴随父亲的痛苦和梦呓度过了非常漫长的三天三夜。不停地输血、输液、输氧,帮助父亲转危为安,不再那么狂吼乱叫了。特别是在观察室这块“生命宝地”里,竟然遇到了一位桃源同乡——陈老伯,他们是躺在特护观察床上相遇的,是从乡音中发现的,便开始了一些简单的交谈,谈得非常投机。这是病人对病人的倾诉,心灵对心灵的细语,他们的心是相通的,情是相融的。
     不过,我却在思考一个同乡以外的话题:在一个小小的特护观察室竟然与同乡夹路相逢,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父亲拆线后可以下床活动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乐观。这天傍晚,竟然鬼使神差,只读过两年私塾的父亲一反常态,竟然躺在病床上吟诵了他有生已来的第一首诗,一首既动情又实在的打油诗:
        朝也攒,暮也攒,
        攒些票子买把伞,
        陡然遇到狂风刮,
        最后剩个光竿竿。
       ……
    父亲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攒了些钱,这次交了医药费后便所剩无几,怎不令他老人家感叹呢!很久很久,病室里没有人说话,静得有些怕人。就在这时,小陈竟然颤着嗓子唱起了那首《好人一生平安》: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有过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边。
         也曾心意沉沉,相逢是喜是甜,
          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这颤颤的稚嫩的余音久久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萦绕。小陈唱得热泪盈眶,病友们也听得泪流满面。
     由于父亲年事已高,术后身体虚弱,在短期内无法进行放疗化疗,只好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后再来。出院那天,病友们把父亲送到院门口,依依不舍,互道珍重。父亲抚摸着小陈的头,良久才说出话来:“伢子呀,老爷爷都这么把岁数了,死不足惜,可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定要把病治好啵。”
     小陈哽咽着点头。
     他们这种用生命过滤了的友谊,少了水分,没有沉渣,没有乌烟瘴气,全是热热的浓浓的血液,深深地浸染了我的心灵!我以为在这人世上,只剩下春天,似乎没有寒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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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04:48:16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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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06:3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学习!点赞!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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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07: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学习!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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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08:32:5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这种用生命过滤了的友谊,少了水分,没有沉渣,没有乌烟瘴气,全是热热的浓浓的血液,深深地浸染了我的心灵!我以为在这人世上,只剩下春天,似乎没有寒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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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09: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罗主席的动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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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7 11:2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激毛秘书长的抬爱,感谢龚老和文友们的点赞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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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11:2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情感真挚,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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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11:54:14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罗主席的动人佳作!确实非常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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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7 11:54:5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13岁的男孩不知现在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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