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永常 于 2018-3-12 21:56 编辑
散文 歪 竹 赋 罗 永 常
竹,“岁寒三友”之一。其竿刚毅挺拔,傲岸:其叶青翠欲滴,显现出勃勃生命力;竹心虽空而竹竿挺直,其忠心可鉴;竹子从不离群索居,总是盘根错节地抱成一团,来抵御狂风暴雨的袭击。 然而,歪竹坡稀稀拉拉的几根竹子,根根都是歪的。或东或西,或南或北,身背神移,各倾其所。其竿沟沟槽槽,扭曲凸驼,伤痕累累;其叶瘦而枯黄,没有竹林的青翠韵致。 待到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我只身来到歪竹坡,住进一古时守坟的破石屋,窥探“歪”的奥秘。入夜,窗外竹林潇潇,惠风酥酥,一弯新月,倚在竹林间,若隐若现,若浮若沉,淡青色的月光,把斑驳的竹影弄了一地。下半夜,随着几声春雷炸响,竟然哗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次日深夜,我隐隐感到,竹林里似乎有很多生命在躁动,泥土中似乎有裂变的声音。又过了两天,正在酣睡中的我,“咣当”一声,起初我还以为野猫子或是蒲松龄豢养的一群狐仙钻了进来,不禁骨子里直冒冷气。待我揿亮手电一看,原来是床下冒出一支竹笋,顶翻了床下的脸盆。水灵灵的,嫩乳乳的,毛茸茸的,像一个有生命的精灵,稚态可掬地立在地上,好不逗人喜爱。 与此同时。歪竹坡似乎隐隐听到断断续续的裂变声,石头滚落的碰击声,似乎还有生命挣扎时的叹息和呻吟。我匆匆踏上湿漉漉的山径小道,揿开手电一看,歪竹坡上冒出了不少毛茸茸的新笋。但细细一看,发现这些竹笋全是从石缝中钻出来的,有的挤偏了身子,有的划破了衣裳,白嫩嫩的肚皮上留下道道创伤。有一棵新笋还将一块几十斤重的片石顶了起来,小精灵还在挣扎喘息,我急忙掀开片石,天啦!嫩笋竟然压成驼背小老头了!我还发现,这些新笋都长在一条条曲线上,有的一处挤出几根新笋,有的却大片地方一根也不长……使我疑窦顿生,因而探测奥秘的兴趣也愈来愈浓。 通过对地理地质的研究,发现歪竹坡表层为一层夹油岩薄层,由于长期的地壳运动和风霜雨雪的侵蚀,使其夹油岩层生出道道裂缝。竹鞭从两侧钻人夹岩层,以从缝隙渗进的腐殖质为养料,在夹岩层中盘龙遒结,驰骋纵横,开始了竹连鞭,鞭生笋的生命运动。随着春雷一声怒吼,迎着沥沥春雨,这些笋在岩层中迅速生长,幸运的钻出岩隙,破岩而出;遭厄运的,便闷死在夹油岩层中,化为肥料养份,以供后来者继续寻觅,永远以进攻的姿态,似角、似箭、似剑,冲破岩层,遥指天庭。 新笋冲破岩层,顶翻碎石之后,只两三天,一个个争着脱掉了“紧身衣”,露出了圆鼓鼓、嫩鲜鲜的身子,身子上的创伤也渐渐愈合了,可又成为竹狸子的佳肴美食。夜深更静,它们三三两两地潜人歪竹坡,动作极其娴热地将竹笋掰倒,拖到洞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因为歪竹坡为夹油岩层,不易生长树木,更无荆刺,却生了一坡鲜鲜嫩嫩的茅草,简直是个天然牧场。天一放亮,一群水牯带着儿女们,悠悠地踏进歪竹坡“共进早餐”。老牛在老竹上蹭蹭痒,牛崽们在笋群中嬉闹追逐,踩得满坡的竹儿竹孙哭爹嚎娘。牛群刚用完早餐,羊群又云朵般地飘了进来,因茅草被牛群食用了,它们便在嫩笋上啃嚼起来,不是扒了笋的“衣服”,便是在胖嘟嘟的肚皮下留下了一圈圈齿痕。 从牛蹄下逃命,再从羊嘴里脱身的嫩笋,为了生存,为了活命,挺身拔节,崛然而起,一夜能长一至两米。夜深人静,你若伏在歪竹坡静听,能听到新笋拔节的声音。一根楠竹一般高达十至二十米,从竹笋出土,只十天半月,即可长到既定高度。这些竹笋就是靠这种快速生长法,逃过了道道劫难。一般来说,在新笋出土三日内,若没被竹狸偷食,没有被牛马踩倒,即使伤痕累累,也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它们虽然靠快速生长,获得生存的权力,但身高招风,又要接受狂风暴雨的蹂躏。歪竹坡两侧高山对峙,中间为一绝谷顺山势而出,连带着汹涌沅江。歪竹坡四面临风,东西风自两侧鱼贯人谷,南风迎面进击,北风从背后袭来,在幽谷中旋转,呼啸而过。歪竹似乎懂得,嫌恶风雨,拒绝风雨,乞求风雨,是自己的无能;只能走进风雨,拥抱风雨,接受风雨的锻淬,才是英雄之所为。因而,它们的态度是任你东西南北风,咬定岩坡不放松。即使它被风推倒在地,但风一走,它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便兀自弹了起来;弹起来又被推倒,推倒了再弹起来,如此循环反复,日长天久,便成了名符其实的歪竹了。
尽管风雨无常,命运偃蹇,但歪竹吹不折、压不倒,傲然耸立,一派箭破云雨的昂然气概。而且经过风雨的锻打,冰雪的淬砺,变得外柔内刚,形丑而质坚,是制作弓弩的上等材料,开弓如满月,百步穿杨,能射石没羽。此竹先被老黄忠相中,随后又为赵云探其奥秘,均以此竹为弓,英勇杀敌,驰骋战场,保家卫国,屡建奇功。更可贵的是歪竹不择贫贱富贵,乐为百姓编篮制篓、箕簟箩筐,全身是宝,造福人类。
〔这篇拙作是我九几年写的,先发在《桃花源》杂志上,后来我把它寄给太原的赵越老师,他又推荐到《山西文学》上发了。虽然我写了竹子变歪的过程,但应该没有什么政治问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