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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暖心的传说
——写在奶奶百年诞庆(戊戌清明)
尹 旭
说实话,我对奶奶的记忆不多。奶奶去世的时候,我13岁多,正上初一,按理说应该是有些印象的,可能没太走心,居然没有多少印象。依稀还能记忆起的,多是去哪儿找吃的、找到了什么可吃的之类;我们甚至背着爸爸妈妈,做了他们非常不齿的事:破天荒起个大早床,去偷王幺妈菜园里的黄瓜。可见,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在我们的童年记忆里,深深打下的多是充饥的时代烙印。
不过,奶奶的模样还是有点印象的。记忆中,奶奶脸盘蛮圆蛮大,皮肤白净,淡眉细眼,一脸福相,个头不高。不过我老妈说,奶奶个头并不矮的,也许我印象里的奶奶多是弯着腰在做事的样子,所以不显个头。奶奶短发齐耳,头发黝黑,说话慢条斯理,做事不慌不忙。我不记得奶奶生过气、骂过人。在我们那个小山村,结婚、没结婚的女人,大都开口就能骂人,有的时候还会搬来板凳坐起,拿把薄刀,也就是切菜刀,剁一刀骂一句,那骂人的腔调节奏,甚至可以和唱山歌“媲美”。但我们家人没有谁会开口就来脏话,这与我们家祖辈父辈的言传身教,以及家教家风是密切相关的。
我对奶奶比较清晰的印象,仅限于奶奶生病卧床后,轮流在几个儿子家吃住那段时光。我和弟弟小龙一样,总盼着奶奶轮到我们家来住,那样弟弟就可以理直气壮出去捉鱼,给奶奶改善生活,爸爸也会特意买点好吃的,给奶奶补充营养,奶奶吃不完的时候,我们自然就可以喝点汤。奶奶轮到来我家住时,已经需要时时有人照顾,我们就可以不用出去做那么多农活了。其实我们也不是一直呆在奶奶身边,一会去隔壁二伯伯家看看,再回来看奶奶需要我们做什么不;一会又出去玩一下,再回来看看奶奶需要我们做什么。虽然小小年纪,但我们要做家务,还要给奶奶喂饭吃,喂水喝,要扶着她下床解手,要给她擦脸擦手,但能帮着爸爸妈妈照顾奶奶,听着奶奶唠叨爸爸妈妈的好,唠叨我们几个孩子很听话,还能少干农活,我们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对于奶奶的记忆,我们多是通过我妈口述。我妈告诉我们,我奶奶最大的特点是节俭。这自然是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家庭条件相对应的。当时物质非常贫乏,什么东西都缺,人们的生活都很艰难,作为担负家庭后勤保障的奶奶,就连每天煮饭下多少米,都几乎要按粒来计算,否则,后面日子就可能要干挨饿。所以,每天到晚餐,一般就只剩一碗饭了。那时,虽然五叔、四叔都出外了,爷爷有时也不回家吃饭,但家里一般也有四五个人吃饭,姑姑、小叔都是家里的整劳力,要出工挣工分,总得吃饱才行。这样,一碗饭肯定不够,奶奶就加水煮一锅粥,给出工的人剩碗干点儿的粥,到最后,奶奶自己经常就只剩一碗粥汤了。那时爷爷身体不好,是治南洞庭湖时负了伤,落下终身疾患。所以,爷爷平时的伙食就需要开好点,要有点猪油、糖什么的有营养点的东西保养着。因此,家里有一点好吃的、有营养的,奶奶都给爷爷留着。奶奶觉得爷爷在外头奔忙,应该吃好点,而自己出工少,挣工分少,所以都尽着挣工分的人先吃。家里人谁都知道,奶奶一辈子都没吃着什么好吃的,遭了蛮多孽的。
我妈还说起过奶奶差点被毒蛇咬的往事,这件事,应该发生在1974年前,因为,我们是1975年端午节才搬到下边屋场新屋居住的。记得那时五叔还在外当兵,应该是1972年左右热天里。奶奶一向节俭,天黑了经常不点灯,因为点灯要耗煤油,所以常摸黑做事,有月亮的话,就就着月光做事,晚上不蛮黑的话,都不舍得点灯。那天,奶奶难得这么一次天一黑,就点了灯去厨房。当时我妈从外头出工回来,顺手把锄头放在大门口刚进堂屋,就听到奶奶在后头厨房里发出怪怪的、极度惶恐的声音:“呕--呕--呕--,从、从菊--,哦--,哦--、蛇----”老妈讲故事总是绘声绘色,让人如临其境。从老妈的描述中,我能感受到奶奶当时那种极度恐惧,以致很难正常发声的高度紧张。我妈说听到奶奶喊,顺手提起锄头,急忙奔进厨房,发现一条约三、四尺长的红百节蛇,正从灶边的水槽往门这边溜。厨房是在堂屋后面,厨房的门是靠山墙的,挨着门是水缸架,水缸架和灶之间放着个石头做的水槽,方便倒潲水用的,自然也方便了蛇的出入。情急之下,我妈一锄头打下去,但由于水槽的位置有些别扭,不利于一锄头把那条蛇打死,只见挨了打的蛇一下子窜过水缸架和关着的门,在墙角竖立起来,昂着头直吐信子。我听得心都抽紧了,难怪奶奶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哩。还是我妈胆大心细,毫不犹豫提起锄头,利用蛇竖在墙角的有利位置,连续又是几锄头下去,终于把蛇打死,解除了危险。从那以后,奶奶再也不敢天黑不点灯了。节俭归节俭,但为了节俭让自己身处危险实在不值。很久,我一直觉得,除了我妈的及时出现,那次一定是神灵暗中保佑我善良的奶奶。
的确,奶奶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对别人善,对自己家人当然更善。都说婆媳关系难处,但老妈说,从她嫁过来,那么多年,就没见奶奶和哪个媳妇红过脸、吵过架。婆媳间也不是没矛盾,但有矛盾时,奶奶能设身处地替别人想,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忍忍就过去了。所以,我们家那么多年婆媳关系一直都不错,不像有的人家,公婆总挑媳妇的错,有事没事跟儿子唠叨媳妇的不好,或者直接和媳妇开骂,甚至要赶媳妇出门。
老妈还说起当年四叔去县城读书、去湘西工作时,每次四叔回来,奶奶都非常高兴,尽着家里的条件做好吃的招待儿子;当四叔回学校或工作单位时,奶奶每次都远远地跟出来,踮着脚看着四叔渐走渐远,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最后跑回屋使劲哭。舍不得儿子走,又不能留着儿子不让走,心里难过得没法说。五叔出去当兵、去求学,奶奶也是一样,儿子一离开家,她就忍不住的哭,怎么劝都劝不住。以前听老妈讲这些时还觉得好笑,儿子能出去是好事啊,有什么好哭的呢?直到去年我儿子考上东北大学离开家时,我忽然彻底悟透了奶奶当年的哭。说实话,东北大学虽然也是我的母校,也曾带儿子去过那里熟悉环境,还托付那边的好姐妹帮忙照顾我儿子,随时还可以电话联系,但儿子刚离家的那一段日子,我还是魂不守舍,做什么事都没心情,老担心儿子这的那的,悄悄抹泪也是有的。想想当年,奶奶对儿子去的地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儿子在外头过得好不好,儿子出了门,就好像儿子丢了一样,那个心慌、那个心疼可想而知。所以每次儿子出门,都忍不住地哭。现在,我已经彻彻底底理解奶奶当年的心情和举动了。
虽然奶奶去世已近35年,但在这纪念奶奶百年诞辰的时节,我们真的倍觉有关奶奶的这些传说,仍然是如此的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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