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南岳散记

毛先金 · 发表于 2015-7-3 05:59:21

从炎陵到南岳，因为全是高速公路，仅上午十一点钟就到了南岳古镇。
南岳衡山为我国五岳名山之一，七十二群峰，层峦迭嶂，气势磅礴，茂林修竹，终年翠绿，奇花异草，四时飘香，自然景色十分秀丽，素以五岳独秀、宗教圣地、文明奥区、中华寿岳著称于世。清人魏源《衡岳吟》中说：“恒山如行，岱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惟有南岳独如飞。”
作为湖南人，游览南岳或途径南岳是经常的，但熟知南岳还是今天。
一九九五年秋天，湖南省旅游产品展销会在南岳古镇召开，我带队常德农垦参展八个展面，赢得钵满盆溢，但游览兴趣不大，我居然没有上山，只在山下大庙敷衍而过，也根本不知道庙祀何方神仙，只是建筑的宏伟历历在目。
二00年八月初，首都经济贸易大学赵教授来湖南讲学，约我南岳之行。我和易焕群、郭师傅八时赶到长沙，和教授赶到南岳也差不多十点了。在香客的拥挤中看完大庙，然后驾车上山。山高路陡，至南天门，越来越陡，有一处小车几乎直立而行，郭师傅若无其事，我们却出了一身冷汗。到了祝融峰停车场，见游人如蚁，才稍微舒缓。不知是谁得罪了南岳神仙，参观不到半个小时，天渐阴沉，轻纱曼雾。我们立马下山，行至南天门，回首仰望，云雾接天，祝融峰早已带着衡山主峰进入天庭了。车往下行，好在淅沥淅沥的小雨渐渐地驱散了路边的云雾。赵教授精通文史，饱览天下，尽管行色匆匆，却兴致盎然，对丰富的南岳内涵，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与其说我为南岳倾倒，不如说我被教授折服。
于是，我对南岳感兴趣了。
接下来的一次机会是省里的一次会议在衡阳市展开，会议结束后，我们改乘游览车，越上祝融峰，然后沿小路行至南天门，一路领略独秀风光，欣赏宗教文化，检验生命体质。越发对南岳有点爱不释手了。
本次结缘名山，从庐山、井冈山一路走到南岳，既是欣赏山水，也是考察民间风俗,也冲着历史文化而来。因此在水濂洞逗风、素斋堂用膳、万寿宫摸鼎也不过两个小时。下午四点许，就从电信宾馆出发去南岳大庙。
南岳古镇的街道都是用麻石板铺成的，有的历经千年踩踏，亮光可鉴，鞋跟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宛若禅钟木鱼敲击着我们的心灵。两侧是高矮一致的两层挑楼，清一色的朱瓦白墙、高高挑起的飞檐和雕龙画凤的屋脊，处处体现出南岳古镇的古朴之美。古镇虽小，但也五脏俱全，饭馆、客栈、香肆、商店、佛堂，甚至是墨香犹存的书屋应有尽有。走过写满沧桑的青石板路，走过印满历史的古栈民居，走过荡涤心灵的佛堂香肆，穿过北街，前面豁然开朗，一座巍峨宏大的古建筑群展现在我们面前。
跨入牌坊、棂星门，又一次来到雄伟古典的南岳大庙。

南岳大庙是一组集民间祠庙、佛教寺院、道教宫观和皇宫殿宇于一体的古建筑群，也是我国南方及五岳之中规模最大的庙宇。据南岳地方志记载，唐代初年在此修建了司天霍王庙，唐玄宗时改为南岳真君祠，宋代开始营建南岳司天昭圣帝庙祠。以后历经6次大火和16次重修、扩建。大庙现存建筑共有九进、四院，前后纵深375米，左右横宽前半段139米，后半段174米，总计占地10万平方米。
在南岳大庙，宏伟的建筑规模，古色古香的建筑艺术依然震撼着我。我更为道、儒、佛三教共处的协作精神而击掌叫绝！南岳就是南岳，有容乃大的南岳。
面对棂星门，我有点迷惑不解，孔庙的棂星门怎么耸立在道教宫殿前面？迈着迟疑的脚步走进棂星门，沿中轴线一路走过去，又见奎星阁、正川门（正南门）、御碑亭、嘉应门、御书楼，全是一派儒家的建筑风格。继续沿中轴行进至主殿圣帝殿。和主殿一样，殿东道教的财神殿香客破门，殿西佛教的观音殿香火弥天。走过是圣公圣母殿，到达终点北后门。此门为单檐硬山三开间，东有注生殿，代表道教，祀注生真君；西有辖神殿，主祀辖神总管像，代表佛教。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来了兴趣。邀伙伴们一同从西侧回折游览，原来分布着八个佛寺。再然后又回折东侧，也有相对应的八个道观。
这也许就是南岳大庙的可贵之处吧：信仰不同、追求各异的儒、释、道三教，在此友好相处，互彰互显，尊荣与共。至此我也终于明白，眼前的这座建筑叫“大庙”而不叫“寺、宫”的真正原因了。
其实，三教共荣，何止一庙，乃全山遍城也。
第二天清早，我们上山了，由于不准自驾，只得弃车步行至山门，坐观光中巴至南天门。东边刚恢复的祖师殿香客十分拥挤。祝融峰额的上封寺香火也相当旺盛，且该寺隋朝以前叫光天观，被道教尊为第二十二福地。祝融殿祀主祝融，修建此殿的却是和尚。乘索道直下，景色尽收眼底，寺观目不暇接。午餐时，仔细端详餐馆墙面那张巨型南岳导游图，佛、道、儒三教载体一目了然。整个南岳，包括南岳的山和南岳的古城，全是一个三教共处、荣辱与共的载体。
有关史料表明：中国古代神话与传说时代的帝王们，都与南岳有着密切的联系。炎、黄、尧、舜、禹都在南岳留有足迹。早在西周期间，道教就在南岳开辟洞天福地。秦汉以后，道教佛教相继传入南岳，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名道高僧，出现“十大丛林”、“八百茅庵”之盛况。创立了沩仰宗、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佛史上称之为“五叶流芳”。此外，宋代以后，南岳的20多个书院陆续建立，书院文化独树一帜，湖湘学派的兴起对现代仍有很大的影响。
从山下的大庙到山顶的祝融殿，南岳圣帝是南岳的主神，地位之高，神通之大，影响之广。佛教也好，道教也罢，只有依靠他，向他靠拢，打他的旗号，才能生存发展。在道教的典籍中，圣帝爷是道教始祖太上老君的弟子。在《九转经》中老子以广寿子的身份下界收圣帝原身祝融君为徒，授以《道德经》等秘籍。西来佛教到南岳比道教晚近两个世纪，编释了其开山祖师慧思大和尚同圣帝菩萨赌棋借地建般若道场的故事。并在慧思所建的南岳第一古刹设立了南岳圣帝殿堂，以示真有其事。
此外，不论道教还是佛教，他们更清楚，要生存和发展，不能不屈居于统治地位的儒家。于是，在五岳中，唯独南岳逐渐形成了三教共存的文化奇观。

九点十八分，登上峻极天穹的祝融峰，阳光明媚，极目四望，峰高眼阔，心清气爽。脚下群峰如浪，绿涛起伏，湘江如带；峰头黑石嶙峋，峰背巨崖，壁立千仞；望月台侧，奇石堆叠，苍苍紫冥。从祝融峰麓的上封寺到峰顶的祝融殿，花岗石路直接峰顶，石路两旁，矮松成竹，绿草芬芳。从峰顶底再登三十多级陡峻台阶，就是祝融殿山门石砌平台。眼前的祝融殿，就耸立在祝融峰一座绝顶巨石之上。殿内和山下大庙同祀南岳圣帝，只是规模和布局有异。六部尚书和金吾二将站立两旁，观音菩萨、雷神，还有慧思和尚也分列神龛之后。
从祝融殿出来，山顶轻纱薄雾，古殿在天宫中时隐时现。祝融峰之高，只不过衡山螯头罢了。
我为之惊叹的，却是那波澜壮阔的敬香人潮，以及祝融的香享福份。你看那祝融殿前广场，香客爆场，信男善女们诚惶诚恐，长跪久伏。然后捧着一张黄裱纸默念其词，接着将大袋香烛纸钱投进香炉燃起熊熊烈火，三步一拜地登上祝融殿，跪扑在圣帝面前静默许久许久。
在南岳的一天半时间里，从山下南岳牌楼到山顶的祝融殿，崎岖的山道上、古城街巷中、殿内宫外，那些胸系红兜的南岳香客，或走得成群接队，或跪得铺天盖地。
南岳的香火饮誉江南，我早有所闻。但如此浓郁的地方特色，却让我始料莫及。从南岳官方网站我们得知，此俗自唐天宝元以来，每年农历七月至九月，民间百姓近者省内各地，远者江西、湖北、广东、广西来南岳朝香，祭祀南岳圣帝。农历八月初一是南岳圣帝圣诞，进香朝拜圣者达十万之众。
南岳朝香的高度虔诚，集中体现在“行香”和“拜香”的朝香形式。
“行香”者从家中起程时，焚香秉烛，向南岳方向叩拜祝祷。进香者头扎青布，身穿青衣，衣外加“南岳进香”的红色肚兜，执信香，目不斜视，香歌不断。诚惶诚恐的进入大殿，向圣帝三跪九叩。有的跪地达半小时之久，才求得如愿一卦。有的将自带茶叶、水果摆在神案上，作为祭物并带回食用，以治病驱邪。礼毕出庙，登山上祝融殿进香，沿途各寺庙也礼拜一香。进香结束返家时，还得在辞圣殿梵香跪叩，并将肚兜上书有“回光返照”四字另一面翻过来穿。
　　至于进“拜香”者，着装似行香者外，另一付青布绑腿，膝上捆一对护膝，脚穿草鞋，手捧上插信香的小凳。进入南岳便三步一拜，或七步一拜，一直拜至大庙正殿。还有香会集体，人数多至几百，由香头带领列队而行，旗幡伞幢，仪仗整齐，另有一番气派。还有朝“饿香”者，即进山当天只喝水、不食饭，第二天才能进食。也有极个别香客头顶扎洞数个，烧香于洞内，朝“肉香”。
还有抢头香的习俗。每年春节都有来自海内外上万游客云集南岳，焚香朝拜抢新年头香。正月初一子时，佛道两教在南岳大庙隆重举行“幸运香火”大型法会。参加法会的香客沐浴更衣后于大年三十晚在祝圣寺共进斋席，晚上十点左右到大庙三元宫二楼听佛教、道教讲解有关宗教仪规，并介绍南岳圣帝。初一子时一到，大庙鸣钟击鼓，佛、道两教数十僧道人员分列圣帝神像两侧，各自同时举行法会。并为自愿乐捐的功德主举行圣帝开光仪式，向功德主分赠宗教圣礼，自愿乐捐功德主在正月初一子时点燃新年第一炷“幸运香火”。人们按次序跪拜在圣帝像前，接受佛、道人员的祝福。法会之后，正殿大门被打开，群众自由敬香。法会上开光的南岳圣帝金像，让功德主带回，同时带回新春的喜气、一年的头彩。
几千年来，能够消受如此旺盛香火的南岳圣帝究竟何许神灵，典籍所载不一，民间亦传说纷纭。主说祝融或祝融氏，二说炎帝，或崇罩，或崇侯虎，或丹灵峙，或泽光。从南岳本地的资料来看，主说祝融，也好象在与炎帝靠拢。
相传太古时，祝融君为黄帝六相之一，主南方的火官，治于南岳；又传祝融是中国神话中的火神，与炎帝共同领有南方。帝喾曾先后册封黄帝族颛顼之后裔重黎及弟吴回为祝融，为管理南方神职。还传祝融受命杀鲧于羽郊，打败水神共工，又助汤伐夏，助周灭殷。他治理有方，教民以火熟食，生火御寒，举火驱兽。他广施德政，薄施刑罚，从鸟鸣声得到启发，制乐作歌，以诣神明，以和人声，移风易俗，天下洽和，万物咸遂，被人们尊为“位在翼轸，德尊离宫，昭融万类，涵育群灵”的神祗和中华人文始祖。
又据《六韬》载：南岳神号祝融氏，他五受皇封，尊位极高：唐天宝年间封为司天王，宋大中祥符年间加封为司天昭圣帝，元世宗至元年间诏加封为司天火化昭圣帝。明太祖洪武年间改称南岳衡山之神，人称“南岳圣帝”，清代仍封为司天昭圣帝。他神恩浩荡，护国佑民，有求必应。逢国有大庆典，皇帝遣官致祭南岳，自唐至清，由朝廷遣官莅祭达一百一十多次。
其实，在远古时代，“岳”即岳神，这是自然神，先民对岳的奉祀，也就是对岳神的奉祀。因为当时生产力低下，人们面对宇宙的神秘和恐惧，所以只能把山岳等自然物体当作神来崇拜。随着社会的发展，面对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一批为人们传颂的炎帝、古君、部落首领，就自然地被抬上神的祭坛。于是祝融便成了百姓心目中岳神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