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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月不园(1)
于乾松 一、 父亲去到另一个世界已经半个多世纪了,这是我深埋在心底永远挥之难去的伤痛。八月中秋,对于人们来说是个花好月圆的日子,可对我来说是个永远的忌日。这一年,我才过了10岁。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什么样子,我的确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她姓唐。据说我两岁那年,母亲生下我妹妹刚满月就去世了。而我妹妹便被送到了乡下外婆家,可怜的妹妹不到两岁时也就因为得着“咁矶病”离开了人世。从此,这个家就只有父亲带着我相依为命。 父亲只有短短的一生,他只在世间度过36个春秋。而在他36年人间的行程中,肩着的只是装满辛劳的行囊。 父亲出生在临澧新安的蓝田寺,小名叫“丙儿”,或许是因着家里的子女多,他排行老三。父亲的书名叫“承文”,或许是祖上曾有过读书人,家里希望他能承接点文脉。然而,出生在兵荒马乱时代的他,从没有能跨过学校门,用父亲自己的话说:“就连一根扁担倒在地上是个什么字,他也没能认识。”他8岁那年听说戏班子招生,觉着能混口饭吃,就背着家人悄悄地跑到新安街上,考进了新安的“娃娃班”。这里进班后只有饭吃,学艺三年,睡地铺,滚稻草,一百天不准见亲人,不准外出,每天睡半夜起五更练功练嗓;还要立字据,盖手印,写明“生死祸福听天由命,私自逃跑打死勿论。”父亲是学唱“生角”的,饰演过杨四郎、养由基、赵云等,唱腔、唱词都是跟着师傅边学边背下来的。父亲唱戏的那个时代,唱戏的被人叫做下九流的“戏子”,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也是最苦最被人瞧不起的。每次演出被弄得筋疲力尽,生活也十分艰苦,一日两餐粗茶淡饭。在“娃娃班”苦操苦练十一、二年之后,一次剧团在津市演出,父亲趁着大家熟睡的机会,偷偷地离开了戏班。 父亲跑出戏班之后,不敢在津市逗留,也不愿意回到新安老家让人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就一直向南跑到了新州。在新州这个千年古镇,一个同族的长辈收留他作了豆腐店的学徒。从此,他便把自己的一生系在了豆腐作坊里。豆腐店的生意,因为要赶在人们早餐之前的需要,每天天不亮他就得把豆腐作出来,然后摆到门面上去卖;接着又得去店后叫做“铁螺堰”的堰塘里,站在过膝的水中把制作豆腐和千丈用过的白包布,一匹一匹地在水里甩打、清洗干净,以便再用;接着又得用箩筐把黄豆一担又一担地挑去,站在堰塘里摇晃着淘洗干净。他的生活就这样不管暑天严冬的周而复始,以至在三年学徒期满,借了点钱,自己也有了个小作坊之后,从此父亲的身子便落下了很重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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