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名字叫宠狗，在狗社会中，是最受娇宠的一族。说什么“娇子不孝，娇狗上灶”，完全是一种嫉妒心态的反映。我们不仅要上灶，还要上床，还要随心所欲地在大街上溜跶闲逛，兜风撒欢。
近些年来，在我们的近支，如猎狗、看家狗之类的工狗中，出现了一批丧家狗。它们大都挤到城里来，在那些不显眼的街角巷尾觅生活，为了一钵残羹或一块剩骨而你争我夺，甚至大打出手，严重影响了当代富裕文明的城市形象，理所当然地被取缔了。于是它们便红着眼睛质疑：宠狗满街乱窜乱吠乱拉乱交，同样妨碍交通、传播疾病、有伤市容，为什么不加禁止？难道这也是城市文明吗？
这些丧了家连饭也找不到吃的蠢家伙们，对文明的概念也没有搞清楚，就乱发议论，真是素质低下，愚不可及，太缺乏文明气了。它们只知道搬出《辞海》，一二三四教条式地阐释文明，却不知道那只是人类的理解，在我们这个别具特色的狗社会中是不适用的。在我们的词典里，文明就是金钱，城市文明就是金钱的堆积。我们虽然不拥有金钱，但我们价值连城，本身就是金钱，是金钱的实物形态，是金钱的象征和标志。不知丧家的工狗们价值几何？能否代表金钱，代表城市文明？
要知道，我们从来就是与城市文明共存共荣的。我们的远祖也曾看过家、赶过山，但经过优胜劣汰，最后终于超脱为宠狗，从此开始装点西方极乐世界的城市文明。上上个世纪下半页，在洋枪洋炮的鸣锣开道声中，我们的先祖来到了中国，首先出入于上海滩十里洋场的洋人公园，最早给野蛮落后的中国城市带来了西方文明。上世纪后半页前二三十年，我们曾被人从中国这块土地上赶走，中国的城市因此几乎没有了文明，有人说这是中国城市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最近二十多年，我们重新回到中国，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繁衍，中国的城市文明也便以空前绝后的速度发展。丧家的工狗们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大陆上生活了不下千万年，它们为中国的城市文明有过半点贡献吗？
说到这里，有必要澄清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多世纪以来，有个传言说，我们先祖最早进入上海外滩的那个公园门前，曾经挂过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字样，一度使中国人大为不满，掀起了一波又一波仇洋排外运动。前不久有人考证说，这纯属当初共产党的编造，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此考未免有失主观。据《宠狗东游记》载，牌子确实挂过的，不过本意并非侮辱华人，把华人打入狗类。正确的解释是，此园的产权属于洋人，华人当然无权入内；那时华国只有工狗，没有宠狗，工狗邋里邋遢，粗里粗气，当然登不得如此大雅之园。牌子的意思完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表述：“只准洋人与狗入内”。如果说“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侮辱了华人，那么“只准洋人与狗入内”，岂不侮辱了洋人？
可见，一概禁狗入园是说不通的，不然我们的祖上何以自由出入，为当时的上海城市文明增色添辉呢？
实话实说，我们在近现当代城市文明建设中的作用，从来都是辅助性的。我们的一项主要职责就是排解无聊。可不要小看我们的这一作用。须知，无聊和排解无聊也是一种文明，是金钱城市文明的一种衍生文明。试想，一个城市如果只有高楼大厦而没有种种金钱生出来的无聊和排解无聊的种种服务，那么，这种城市文明该是多么单调和欠缺啊！中国历史上有个叫曹操的，说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真是太古董了。应该改为“何以解忧，唯有宠狗”。丧家的工狗们没有资格体验到，现在的大奶二奶三奶们因尼多粥少，往往无聊得难以自解。比如满腹情话谁与诉？空房独守谁堪伴？孤身逛街谁为伍？如此等等一系列忧烦不仅杜康解决不了，连法兰地、威士忌也不管用。只有我们宠狗，因为乖巧玲珑，深可人心，最具聊充斋粥的作用。大奶二奶三奶们要说几句情话吗？我们虽不甚懂得她们的语言，但也可以配合其表情汪汪汪地应承几句；大奶二奶三奶们要拥郎入怀泄泄激情吗？我们虽不善异交，却可入怀磨蹭一番，调教得好，兴许也有《聊斋志异》中那只白狗的功用。大奶二奶三奶们要逛逛商场吗？这更是我们的得意拿手之处，跟在后面打打滚，摇摇尾，尽显主人华贵。丧家的工狗们也许永远无法理解，缺了以上诸端，当代城市除了无聊还是无聊，怎么还文明得起来呢？
丧家的工狗们指责我们满街乱窜乱吠乱拉乱交，窜吠拉交的事是常有的，“乱”则属于污蔑。怎么是“乱”呢？就说“窜”吧，实际上不过是当街献宠而已。我们一摆尾，一扭身，真是云鬓花颜金步摇，回眸一笑百媚生，过往行人都对我们投以青睐的目光，报以热烈的哈哈，说明社会需要我们窜一窜。丧家的工狗们则不然，它们走到哪里，除了一片喊打声外还有什么？再说“吠”。丧家的工狗们从来都是一犬吠影，群犬吠声，一吠便乱成一片，搅得四周不宁。我们只有在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或晒得人焦灼难当的时候，代人向天吠吠几声而已，更不用说我们丝竹一般美妙的吠声与丧家的工狗们的狂嚎是有天壤之别的。至于“拉”，丧家的工狗们真是少见多怪了。法国的巴黎，那可是当代最文明的国际大都市，据到过那里的人说，大街上、宾馆里，稍不注意是可能踩到狗粪的，人家也是以此为文明的，我们中国的城市文明恰恰就是少了这一点。说到“交”，那只不过是在更深的层次上展示文明罢了。丧家的工狗们也许知道文学艺术是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表现，却不了解当代文学艺术所要表达和宣扬的一个最重大主题就是性爱，就是要让性爱公开化。目前，中国人受传统观念的束缚太深，对此总是羞羞答答。我们能够当街表演，正是我们对当代城市文明的开拓，完全无可厚非。
对于丧家的工狗们说我们妨碍交通，传播疾病，也有必要正正视听。勿用讳言，我们也常常冒冒险，突然横过马路，叫过往车辆吓一跳。但我们体小身灵，出事故的时候比丧家的工狗们少得多。况且我们一直在为城市文明作贡献，要贡献就会有牺牲，被车辆压死也死得其所。我们又投过狗身保险，即使出了伤亡事故，也不会增加社会负担。丧家的工狗们不过是一堆城市垃圾，它们被压死了，才真正是死了一条狗哩！平时我们还经常洗洗澡，定期打打防疫针，不知比丧家的工狗们文明卫生多少倍。传播疾病之说，更是虚哉妄也。
最后郑重申明，如果丧家的工狗们继续对我们进行污蔑，我们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必要时就是狗咬狗也要咬上几口。
（本文写于2004年2月）
发表于 2015-8-5 08:49:54
发表于 2015-8-6 18:09: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