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dcl1953 于 2018-12-2 17:14 编辑
解读作品的深层结构（之一） ——以鲁迅《孔乙己》为例
结构分析是文本解读经常运用到的一种方法，对建立整体感知，理解文本意蕴具有重要作用。经常性的结构分析的训练，有助于形成文体读写的一般性认识，提高分析与综合能力。但是长期以来，我们在进行结构分析时，大多停留在层次分析这个层面上。一般的做法是：在熟悉文本的基础上划分层次，列出全文提纲，然后分析各层关系，把握结构特点 。这种分析固然可以回答这部分写了什么，那部分又写了什么，但却无法回答其所以如此的原因，无法了解文本的生成。在呼唤创新的今天，在大家普遍期待新的学习体验，追求更高的认知境界的形势下，如果我们对于文本结构的分析，仍然停留在划分层次的阶段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实际上，作品的结构是多重的，段落层次只是它的表层结构，表层结构是作品的语言组织形式，它涉及的只是作品的表述方式，而并不决定作品意义的生成。决定作品意义生成的是它的深层结构即内容关系：作品中摄取了哪些现实内容（包括历史的、想象的），这些内容在作品中又构成怎样的组合方式。只有这才反映了作家对世界的思考把握。如果我们在进行结构分析时，能从层次分析的阶段前进一步，进入到对作品内容关系的解读，就有可能获得对于作品的更为深入的了解。得到更大的启示。 下面，我以鲁迅的短篇小说《孔乙己》为例谈谈这个问题。 故事发生在咸亨酒店。这里会聚了各色人等：卖酒的、喝酒的；卖酒的有掌柜与伙计，喝酒的有长衫主顾与短衣帮；在这中间，孔乙己是个不伦不类的人物。这几类人物都属作品的内容要素。他们之间构成怎样的关系呢？一种是商业关系，即买卖的双方。店方要酒中羼水欺骗顾客，而主顾则严密监视不愿上当。第二种是阶级关系，即尊卑的不同。卖酒的掌柜与伙计之间，喝酒的长衫主顾与短衣帮之间，都属这种关系。就喝酒者而言，长衫主顾“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显然属上等阔人；短衣帮则多半站着喝光酒，显见是下层穷人；孔乙己在这里显得何等尴尬，虽穿长衫却不能坐喝，还要遭受所有人的嘲笑。作者以酒为因由，借酒店为舞台，将这许多人集结在一起，展示当时的社会世态，表现孔乙己的人生悲剧。 以上的分析可以用图示法表示
而孔乙己的人生遭遇，也就具体到了“喝酒”一事上：科举考中即可“坐喝” ，“坐喝”是他的人生梦想，这个梦想没有实现，所以“站喝”也脱不下那件长衫；最后倒是“坐喝”了，却是被打折了腿，陷入了更悲惨的境地，他的“喝酒”也就到此为止。 从以上可以看出，无论是商业关系还是阶级关系，都联系着一个“酒”字，各类人物的状况也都与“酒”相关。作者正是用这一“酒”字，结合了许多内容，将他们组织成文的。所以，“酒”是连接点，本文的共时性结构是轴心式的 这个分析可以得出几点认识： 第一，从结构特点看，“酒”字串连起一切，汇聚了所有的社会关系和事件人物，展示出众生百态，社会的对立与不平，“失败者”的悲剧，“成功者”的凶残……这反映出作家把握世界，结构文章的方式：即在平常的事物中见出它深广的社会内涵，做到滴水见大海，杯酒现人生。 第二，从人物关系的配置看，孔乙己落榜潦倒，既为长衫主顾所不屑，又不能融入短衣帮的行列，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对象。这就揭示出他“多余人”的社会位置：象他这种爬不上去而又不能正视现实好好谋生的人，已不能为这个世界所容，那么其悲剧命运也就是必然的了。这便是“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的深层意蕴。同时，从另一方面看，人们对孔乙己的普遍态度，也反映出世道人心的可怕冷漠，即世态炎凉，“一般社会对于苦人的凉薄”（孙伏园《鲁迅先生二三事》）。 以上两点是从本文的共时性结构得出的。从历时性结构看，孔乙己的人生轨迹，呈现出一条不断下坠的螺旋式曲线，“喝酒”作为隐喻涵盖了他的全部人生，不断旋进的过程则充满了悖逆。首先，这条螺旋上有三个关节点：一、坐喝（1）（隐喻科举考中进入上层社会），二、站喝（隐喻贫民身份），三、坐喝（2）（隐喻被打折了腿而无法生存）。当他为功名所诱而不理会实用的谋生手段，一心只读圣贤书时，就意味开始被旋入命运的旋涡。当他经过十年寒窗眼看要实现“坐喝”的梦想时，却因抓不住自己的目标而滑入“站喝”的轨道。想必孔乙多次参加科考，每一次都是上一次的下位循环。当他无奈停考只想维系他“站喝”的生活时，却因失去了谋生的能力而只能依靠偷窃苟且度日，这便开始了下位循环的又一个重要阶段。想必孔乙己多次偷窃，每一次也都是上一次的下位循环。最后，当他维系“站喝”的生活而不得时，命运却让他实现了“坐喝”（被打折了腿）。不过，这已不是原本意义上的“坐喝”，而是它的数重下位。至此，他已被旋进了命运的最底层，连偷窃的能力也丧失了，只能等待最后的结局。 孔乙己的遭遇多么可悲可叹！其人生轨迹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命运旋涡（旋进去的绝不止孔乙己一人）。这个旋涡赫然在目，令我们深思：为什么孔乙己会被旋进这个旋涡并不断旋进？就他本身而言，是存在一条行为链的：只知死读书读死书——不能正视现实学会谋生——懒散好喝偷窃。这条行为链亦是一条因果链。这启示我们：人要首先学会生存；遭遇挫折要知道反思，不可一错再错。 联系当时作者的思想实际，他之所以弃医从文，就是为了救治国民的精神麻木。这一时期的大部分作品，也都接触到了国民性的麻木问题。在这篇文章中，举人老爷毫不念及孔乙己亦为同类，竟凶残地将他打折了腿，这是一种冷酷的麻木；众人全都以孔乙己的痛苦作为笑料，而生不出丝毫同情，这是一种冷漠的麻木；而孔乙己自身，恐怕就是一种迂腐而不知醒悟的麻木了。在一片麻木之中，无良的社会得以恣意吃人。读这样的作品，我们只感到周身冷得厉害。 | 
发表于 2018-12-2 16:20:51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