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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唱歌的白鹅
数不清的木排,合力把沅水挤到一边去。 几张渔网,慵慵倦倦地,在江边捕捞水面上摇曳的晚霞。白鹅呢,就在木排边悠哉游哉地击波,间或拍拍翅膀。有几只稍大胆的,就朝码头上洗菜的妇女唤两声,轻轻地,算是打个招呼,而后从她们手里,一小片,一小片,争食水中的菠菜叶子和白菜叶子。 “玉婶,今朝捡了几个鹅蛋?” “玉婶,这哒有些叶子。” 玉婶就是养鹅的老人。挽个菜篮,晃晃悠悠地瘸上木排,一边和妇女们应酬,一边弓腰,捡那弃在木排上的菜梗子菜叶子。 清脆的鹅声里,夕阳悄悄地下山了。 暖暖的鹅声里,洗菜的妇女陆陆续续回家了。 老人正要晃下木排,回到自己的鹅棚,忽然间又停住了—— 迎面走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胸佩艺术学院附中校徽,戴着耳机,手拿一个小小的mp4。 老人知道她叫周芳,自己年轻时的相好周院长的孙女儿,也是小镇这群孩子中,唯一不喊自己“玉奶奶”的。 芳芳也听奶奶说过,玉奶奶年轻时名声可不好。 芳芳正准备匆匆绕过去,几道耀眼的炫光在眼角闪烁,把她的双足系住了。 只见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金银首饰,机械地,一颗颗抛向江心,击起一圈圈美丽的涟漪! 这老婆子怕是疯啦!芳芳冷冷地注视着老人的动作。 还剩最后一个戒指。老人仔细地端详这个戒指,终究又有些心疼。 而后,老人两束晕晕乎乎的目光,朝芳芳射过来。芳芳的心头不由一阵紧张。 “你是叫周芳呗?” 芳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芳芳,你喊我一声‘玉奶奶’,只喊一声,要得啵?” 芳芳就不亢不卑地叫了一声: “玉奶奶——” 玉奶奶笑了。 老人招手,示意芳芳走过来,再走过来,再近一点,一直走到老人的面前。然后,老人用颤巍巍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把那只戒指戴在芳芳的手上。 最后,老人开始欣赏芳芳姣好的身子:脑后披散的秀发,修长的双腿……如同郭沫若鉴赏一件古代艺术珍品! 可是芳芳她没有蛮久的耐心,戴好戒指,她就迅速就走开了。 走了十多步,芳芳忽然转身站住,朝目送她的老人喊: “告诉你,刚才我喊的那句,作——废——!” 夕阳西沉,刚刚升起的月亮,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隐身。沅水拥着昨天和今天的故事飘逸而去。 老人是夜里过世的。洗菜的张婶发现,老人沉睡在鹅棚的木板床上,十多只白鹅,在老人床头四周幽幽低诉。老人面色安详、恬静,像忙碌了一整天的洗衣妇,她休息了。 芳芳极不情愿地领着爷爷到河边来。老院长迈着文雅的方步,围着鹅棚转了两周,一句话也没说,又迈着方步走了,芳芳紧跟在爷爷的后边。 有人开来一辆货车,用新被单裹着老人,小心地抬上车厢。 是谁喊的车?张婶问。 周院长,下街休假的省城艺术学院周院长,叫我们把死者送火葬场去。 周院长?周院长咋会认得她? 不晓得。 沅水静静地地流淌,如同神后希拉的玉乳。 十多只白鹅浮在沅水上,聚成一团,互相梳理光洁耀眼的羽毛。 菠菜叶子飘走了,白菜叶子飘走了,如同一串串绿色的八分音符,从一首无名的歌子里逶迤而去。 又是张婶最先发现,白鹅正一天天见少!原来,每天夜晚,总有一只白鹅趴在鹅棚里,再也不愿起来!仅十九天功夫,水面上已见不着一只白鹅了。它们依偎在一起,全躺在主人的床板边! 芳芳戴着雪白的手套,芳芳没戴戒指,玉奶奶给的那个嵌着“丹凤朝阳”的戒指被爷爷缴了。但这并不影响芳芳的颜值。镇上有人就预言:将来的周芳呀,怕要跟那周旋和周迅一样出名哩! 芳芳就用这雪白的小手,轻轻地摩挲一只只结了冰凌子的白鹅。 十九只白鹅,像一座刚刚塑就的冰雕,让人产生无限圣洁美妙的遐想。 “可惜你们不是天鹅,不然,我就有机会欣赏水国的绝唱了” 芳芳说给白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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