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忧馀刃又从公,白羽胡床啸咏中。彩笔谕戎矜倚马,华堂留客看惊鸿。渚宫油幕方高步,澧浦甘棠有几丛。若问骚人何处所,门临寒水落江枫。”这是唐代朗州司马刘禹锡,写给澧州刺史张署的诗。甘棠,俗呼棠梨,“澧浦甘棠”是古澧特产,又甜又脆,形似梨而小于梨,是梨非梨,且枝杆上生长着刺头。据说津市棠华镇就是因棠花得名的。唐时,刘禹锡从朗州(常德)去澧州(新城)必经此地,所以他了解棠梨,熟知张署,在诗中将张署比作“澧州甘棠”。 这个比喻再贴切不过了,“澧州甘棠”张署当之无愧。 清同治《直隶澧州志》在官职篇中,唐朝澧州刺史29人,而在政绩篇立传者仅9人,传文最长的不是彭王李元则、邺侯李泌、驸马杜悰等皇亲国戚,而是河间人张署。《志》载: 张署,河间人,方质有气节,长文词,以进士举博学宏辞,校书郎,拜监察御史。为幸臣所馋,同韩愈、李方叔贬县令,徙江陵掾。历京兆府司录、虔州刺史,改澧州。民税出杂物与钱,尚书有经数,观察使牒州征钱倍经。署曰:“刺史可守法,不可贪官害民。”不肯从,竟以代罢。后改为河南令。卒。韩愈为之撰墓志。 从小传中得知,这位张刺史,虽然“方质有气节,长文词,以进士出身举博学鸿词”,但却难免多次遭贬的结局。特别是最后一次为了澧州人民的税负,顶撞上级,由刺史贬为县令。 本来,澧州当时的税额,朝廷有常数,但州刺史的顶头上司观察使(唐在无节度使之州设观察使,管辖一道或数州,凡兵甲财赋民俗之事无所不领),派给澧州的税额却翻了一番,并以正式公文发到澧州。澧州刺史张署十分气愤,认为刺史只能依法办事,决不能损害老百姓利益,因此他拒不执行,并把牒文截留不发各县,使澧州七县人民免了一劫。张署自己却贬职受屈。 我为张署先生的遭遇而悲愤,我也敬仰张署先生的官德,我更怀念这位为保护澧州百姓的切身利益而宁愿丢掉乌纱的唐代清官。因此我不自主地走进时空隧道,向这位1200多年前的张刺史寻觅过去。渐渐地,张署行状逐步清晰,我的感受越来越浓烈,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相关文史典籍显示,张署与大名鼎鼎的韩愈是患难至交,他谢世后,韩愈为他既写墓志铭,又写祭文。柳宗元与张署还是儿女亲家,经常述旧感怀时书事奉寄他。刘禹锡与他也是芷江兰浦的挚友。因感于各种诗文史籍,认为有必要丰富一下《直隶澧州志》关于张署的生平: 张署,河间人。父亲张郇,以儒学进官,至侍御史。张署行十一,贞元二年(789)进士,又中博学宏辞,授校书郎。自武功尉拜监察御史,贞元十九年(803)十二月因言事得罪,与韩愈、李方叔等被贬为南方县令,张署为郴州临武令。二十一年,遇赦量移为江陵掾。十月,京兆尹李鄘表为京兆府司录参军。元和二(807)年,李鄘为凤翔尹,张署为观察判官。四年三月,李鄘为河东节度使,张署谢归,为三原令。五年(810)授刑部员外郎,随即为虔州刺史,旋改澧州刺史,约于九年(814)任河南令,卒于十一、二年间,年六十。史书上说他“长文词、方质有气节”,韩愈在祭文中称他是“君德浑刚,标高揭己”,柳宗元赞之为“敢辞亲耻污,唯恐长疵瘕”的人,而刘禹锡则把他喻为“澧浦甘棠”。
张署在澧州履职的时候,周边有不少的兰台密友。南去有柳州的柳宗元、朗州的刘禹锡,北去有江陵的元稹等一批差不多同时遭贬的著名官员。他们经常诗词唱和以表心曲。大文学家柳宗元是一位感情深挚,并善于推己及人的诗人,他在那难熬的屈辱中,在那精神窒闷的日子里,念念不忘的是志同道合的故旧。他对澧州情有独钟,多次莅澧。在柳宗元的笔下,张署在澧州励精图治,政绩显著,同事们歌颂他,澧州人民拥戴他,外地官员羡慕他。元和七年(812)柳宗元写的《同刘二十八院长述旧言怀感时书事奉寄澧州张员外使君五十二韵之作因其韵增至八十通赠二君子》,八十韵中有较大篇幅与张署在澧州相关,仅摘录以下几韵: 这段话的意思说:“朝廷嘉奖你调任澧州,百姓遮道阻挡你离开虔州。澧州的民众嫌你来得太迟,群众都说你入朝太晚。澧州土产有橘柚菁茅,你对朝廷依礼进献。地理形势可吞七泽,珍贵特产比三巴亮鲜。严明军纪不骚扰百姓,法令高悬交易禁止拖欠。百姓不忧苛刻的剥削,也没有旱岁之草的挂牵。这里盛产书法用的上等素帛,又有濡印的朱砂物美价廉。货物盈积市场十分繁荣,流人皆归土地尽耕烧荒腾焰。秋季的橘柚硕果累累,初夏的枇杷可口香甜。巫祀的陋俗日渐减少,丧礼的土风彻底改变。对老百姓施行恺悌之教,扶正祛邪谱写政绩新篇。” 澧州是鱼米之乡,经张署几年励精图治后的社会经济形势,虽不见正史,但从张署和周边密友们的唱和中可知端倪。张署刺澧期间,便着力革新吏治,善政显著,很快赢得了澧州人民的真诚拥戴。因此柳宗元以“贞干”、“材是梓”、“骥中骅”、“荣八命”字句高度赞扬张署。并赐予古澧州“雄风吞七泽,异产控三巴”和“南州之美,十七、八莫过于澧”的美誉。 时任朗州司马的刘禹锡说,自己与张署是“邻境诸侯同舍郎”,尽管两地近在咫尺,但毕竟沅江澧水相隔无梁而诸多不便,多数交往只能和这位“澧浦甘棠”书信往来以唱和诗词,相互勉励。 在张署做澧州刺史的最后岁月,澧州的内外形势是很好的,如果此时的张署,按当今的某些为官者的“为官之道”,能充分吸取前两次遭贬的教训,圆滑处事,也许……但耿介的张署却没有这个“也许”,他最终仍未能逃出第三次遭贬的命运。
张刺史屈死河南后,作为张署的患难挚友韩愈极度悲痛。由于政治原因,他只得派人代祭亡灵,又因“哭不凭棺,奠不亲冢” 而挥泪书写了那篇流传千古的《祭澧州刺史改河南令张署文》(又题为《祭河南张员外文》),随后还应张署亲人之请写下了《河南令张君墓志铭》,“纪德事功,铭君之绩”,详尽地介绍和评价了张署的生平,其篇幅和内容比《直隶澧州志》的张署小传详细了许多。 除和《直隶澧州志》一样纪赞以外,墓志铭还赞张署“形貌魁硕”,“拜京兆府司录,诸曹白事,不敢平面视,共食公堂,无敢阑语。县令丞尉,畏如严京兆。”“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守法争议,棘棘不阿。” 刺虔州时,“禁督立绝”滥杀牲畜,滥捕鸟雀鱼鳖。教化百姓,淳化民风。尤其是在“度支符州,折民户租,比郡承命惶怖”的时候,张署独自上疏言“‘治迫岭下,民不识蚕桑’。月余,免符下,民相扶携,守州门叫欢为贺。” 韩愈的《祭澧州刺史改河南令张署文》“寄托伤怀”,从“情”的角度悼念亡友,颂德纪绩,悲情切切。一百二十多句中突出“用迁澧浦,为人受瘥”两句。唐时辟讳,“为人”不是为某个人,“为人受瘥”,就是张署宁愿牺牲自我,丢掉纱帽,也要为澧州人民抵制额外税赋。正因为如此,澧州几次修志都为张署设传,而且他的篇幅和内容又远远超过同朝代刺澧的皇亲国戚。 不知何因,作为文人密友之间的唱和,却很少见到张署诗文留世,也许我孤陋寡闻,仅知道他的《赠韩退之》这首诗,此诗可能正是他与观察使抬杠的时候写给韩愈的。诗的前四句,回首了他与韩愈“并命”,“联翩”为南方县令的不幸际遇和“恋阙思乡日抵年”无奈心情。后四句以水天人鸟的悠闲豁达环境烘托出自己厌恶官场而邀韩愈“扁舟西下共归田”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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