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溃垸

于乾松

那年溃垸

文/洪龙

一一九八零年八月二日（农历6月22日）下午二点多，我与妈妈正在齐腰深的积水中捞拉挂（将割下的稻子扎成的捆），周边稀稀落落几位村民同样地忙碌着。远处，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鸟儿洲垮堤了，快回家！”这一声如旱地一个炸雷，炸得正在忙碌的村民惊惶失措，什么也不顾了，迈开双腿从水中划上岸，然后拼命往家里跑。我拉着妈妈一口气跑回家，来不及歇气就开始将家里的东西往大堤上搬，弟弟跟着搬，妹妹也凑了过来。真奇怪，明明平时我搬不动的东西，此刻憋足一口气，一使劲竟然将此东西搬起来了，不仅能搬起，还能拼老命搬到高高的堤面上。各家各户都在搬东西，堤坡上人影攒动，如蚂蚁搬家。忙乱中，这家的锅盆碗盏落地发出“哗哗啦啦”声响，那家水缸亦或门板倒地发出“呯呯啪啪”声响，加上人的催促声、漫骂声、叫喊声，偶尔还有孩子的哭啼声与家畜的嘶鸣声，这些声响合成了一部特殊的《厄运交响曲》。在这个火急火燎的氛围下，居然还有几位悠哉游哉无动于衷的人，我爷爷就是其中一个。他站在半堤坡上，口含一根长烟管，慢悠悠 “吧哒、吧哒” 地抽着老叶子烟，不时对那些拼命搬家什的人说：“绝对不会的，我活了这把年纪，西洲院还没溃过。”他的话却没人愿意听，也没时间去听。搬东西的人只顾自个搬东西。见自己的话没起到任何效果，爷爷便无趣地含着烟管回到了自家草棚里，继续悠闲地吧哒吧哒着他的老叶子烟，外面热闹的场景似乎与他毫无干系，直到在外地防汛的父亲跑回来肯定了“倒口”这一消息，爷爷这才收起他那杆权威性的长烟管，与小脚婆婆一起从他棚里急急地走上河堤，两人手里各提了几样小东小西。有人在沟堤上喊：“快到队屋里弄东西去。”听到喊声，我和爸爸急忙往队屋仓库赶，跑到才发现已迟了。此时，队屋仓库里满是人影晃动，有人在撮稻谷、挑红花籽；有人在抢袋子、拉农具；有人在搬木材、下门板，只要是东西，见着就拿，遇到就抢。我跑进仓库里面，已没什么东西可拿了。见墙角还有一些空化肥袋子，跑过去就拿，没想到一脚踩在一堆“六六粉”里，人一蹦三尺高，那时我的脚丫正烂着，“六六粉”熋得脚如火烧。我抱起那些空袋子走出仓库门，看见一个装谷用的大竹篓底朝天在稻场里慢慢移动着，吓了我一跳，跑过去将竹篓一掀，里面是大伯洪振春的儿子洪家桃，他人还没竹篓高，便钻进竹篓里推着竹篓走。顾不了那么多，我抱着袋子赶紧往回走。“看哪！”随着喊声，我朝田野远处望去，只见那白茫茫的一片洪水，不紧不慢地朝这边席卷而来，象一群猛兽，跳着、蹦着，遇到大沟就伏下去，遇到堤埂又冲上来；它们咆哮着、翻滚着，吞噬着一片片良田......夜幕渐渐拉下的时候，我一家人与所有灾民一样，站在堤坡上默默地注视着这可怕的一切，一排排树木和房子逐渐模糊起来。几位胆大的人还在下面拖自家猪，猪被拖得如被宰杀一般地嘶喊着，猪叫声中，几个胆大的人在向大堤上的人们报告洪水的情况：“水来了！”“水淹着脚了！”“水淹到膝盖了！”……岸上便有人担心的人惊呼起来：“快上来！快上来！”他们不得不爬上堤坡来。刚上岸，水中间传来了歌声，是《智取威虎山》选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歌声雄浑而苍凉，使得悲壮的氛围更加浓烈。“是杨付林，是杨付林，他怎么还没上来？”有人高声地喊着。又有几个热心而大胆的男人跑下堤坡跳下水去，经过一番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才将杨付林拉上大堤。“叭”的一声巨响，我家的土墙猪屋最先塌入水中，也塌在全家人心头。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地“噼、叭”声，很快，巨大的响声连成了一片。一时间，洪水震荡着、大地颤抖着，黑暗中，默默矗立在大堤上的灾民已与黑色的长堤融为了一体。堤坡上一个女人抽搐了起来，又一个女人抽搐了起来，接着，抽搐声响成了一片！漆黑的夜充满了恐怖、悲伤与不安......二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第二天天亮前下起了瓢泼大雨，堆在堤面堤坡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淋得精湿。真正受罪的是人，许多人难以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安身，我爷爷与婆婆两老躲在伯父洪振春家的大衣柜里才没被雨淋着。既找不到躲雨的地方，更无法烧火做饭，绝大多数灾民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早晨没有进一粒米，此时已是又冷又饿。洪水还没有上到半坡堤面，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条小木船，在我与弟弟洪家贵的协助下，将小木船斜撑在堤坡上，这样，三兄妹才有了一个临时避雨安身的地方。躲在小木船下面，眼前是一片汪洋。混浊的水面上浮物连片，有树木、箱子、大柜，还有没有散开的整套杉木屋架子；一些大的浮物上面有鸡、有猪、有狗、有猫，有几只公鸡还在上面引颈长鸣。雨不秧劲，水还在往上涨，人们的心里更加焦急......近中午，雨终于停了，太阳射出了强烈的光，偌大的水面上鳞光闪耀。堤上升起了袅袅炊烟，看到灾后的第一缕炊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此刻强烈的饥饿感涌上了灾民的心头。没几天，堤上杂乱的东西就整齐地放进了临时搭建的小棚内，真正的灾民生活也就从此开始了。灾民的生活是艰辛难熬的，所以说灾难决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愿永远也不要遇到它，但当它真正降临时，村民也只能硬着头皮挺过去，不然，还能怎么样？ 灾区的孩子欢乐多过愁苦。辽阔的水面吸引着孩子们目光，没有那么多船，便各自想办法，有人用圆木绑扎成排，有人用粗粗的竹杆绑扎成排，有人干脆将自家猪屋拦猪的木栅栏推下水，水面上便荡漾开了孩子们的欢笑声。水上划自制的木排，这事让孩子们马上上了瘾，太阳刚露脸他们就兴致勃勃地站到自己的木排上，一直玩到太阳西沉，他们比谁划得快，他们捕“猎物”，他们捉迷藏......只有在上岸后才感觉到肚子饿、浑身发软，晚上躺在床上，身子还在摇晃、床还在摇晃、大堤还在摇晃、天地还在摇晃。（未完待续）

张新泉

真奇怪，明明平时我搬不动的东西，此刻憋足一口气，一使劲竟然将此东西搬起来了，不仅能搬起，还能拼老命搬到高高的堤面上。你这是潜能的激发。

张新泉

欣赏点赞写得生动实在。

夏应运

欣赏点赞写得生动实在。

夏应运

他们捉迷藏......只有在上岸后才感觉到肚子饿、浑身发软，晚上躺在床上，身子还在摇晃、床还在摇晃、大堤还在摇晃、天地还在摇晃。（未完待续）

罗立吾

点赞欣赏！孩子们的欢乐，鼓舞战胜災难的勇气！

老涵

细节描写生动，欣赏点赞！

史开均

欣赏老师佳作！为您点赞！

兵兵

难忘的往事，永记心中，一心向党，跟着共产党走永不变心。

舒中一

灾难面前，也只能这样。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