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故事（2）拉车送粮记

毛先金

拉车送粮记

——粮食故事（2）

2007年12月18日

晒谷

      解散公共食堂的第二年，我刚好十岁。     
      初秋的早晨，父亲叫醒我，按照昨晚约定，要我帮他拉车送公粮，到大堰垱吃娃娃糕去。
      我从床上骨碌碌腾起，穿着土布旧褂和桩巴裤，赤着双脚，肩上套住鸡公车头的绳子。父亲一声吆喝，我前倾身体使劲往前攒，很快赶上车队。
      鸡公车队在丘陵小道上跋涉，发出“嘎呀嘎呀”的欢叫声。

交粮

      在农村，每年早稻收割后，根据“先国家、再集体、后个人”的原则，不管你产粮多少，必须先交公、余粮。公粮无偿，叫农业税。余粮，即农民多余的粮食，国家按牌价付款给生产队。这一年，公共食堂已解散，生产力大解放，加之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社员们爱国热情空前，踊跃交售公、余粮。由于那时中武公社还没来得及修建粮店，粮食只能送去18华里外的大堰垱。
      平常，大人经常向孩子们炫耀：大堰垱呀！长宽都是一里多，中间十字大街，还有东街、西街、南街、北街，你走得进去，怕走不出来哟！有商店、小吃店、饭铺，浇头面、油饼油条、包子馒头，还有白胖胖的娃娃糕，怕你十天半月也吃不了哩！我充满着对大堰垱无限神往，巴望有机会见见世面，饱餐一顿娃娃糕。

丰收

      谁知道，拉车还不到半个小时，我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腰酸腿疼。
      父亲笑着问：“拉车好玩吧？还有八、九里路，还有三个陡坡！不去了吧？啊？”
      父亲明明在激将我哩！“不，坚决去！”我不假思索地拉着车，一个劲地往前攒。
      鸡公车唱着欢快的歌声，车队在曲折坎坷的小路上爬行，前面却被李拱坡挡住了去路。
       大家休息片刻，开始爬坡。李拱坡虽然只有50来米，但足有40度。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大小木轮同时着地，一鼓作气登踏到顶，又马上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将伙伴的车拉上去。我弱小力单，能爬上坡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拉车只是个摆设。

插秧

      爬上长岭岗，精疲力竭，全身湿透，连喝水的力气也不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欣赏着这一溜驼满麻袋的鸡公车。
      那鸡公车，车头形似鸡头。大约两米左右长，头上一个小独木轮，主体一个大独木轮，轮缘裹以铁皮。大木轮上部装有凸形护轮架板，可坐人载物。车身后部有两只腿，便于停放。两侧各为一根结实的檀木车把，像一只撒开翅膀捉食的公鸡。推车者紧握两边车把，肩膀上担着短扁担，扁担两端棕绳分别套在车把上，
     父亲对我说：“鸡公车好看、也好玩，但把它推得稳稳当当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于是肖队长唸起推车诀来：“一要眼睛灵，二要手把平，三要脚排开，四要腰板正，上坡身前倾，下坡往后撑，扁担要挑稳，平路健步行……”
      “好嘞！出发吧！”队长一声吆喝。大家从地上腾起，立即踏上征程。

抗旱

       车轮沿长岭岗滚碾一小时光景，车队在曹家坡顶上休息，老爸说：“山下就是大堰垱！”居高俯视，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那边黑压压的一大片瓦屋，肯定就是大堰垱了，那娃娃糕也肯定在那儿。极目远眺，蓝天白云下，是无边无际的平原。第一次走出山村的我，心旷神怡，情不由衷地大叫： “啊！……哎！……”此时的心情与后来初到北京、纽约相差无几。
      上坡艰难，下坡更危险。曹家坡，两百多米长、20多度。两三百斤的独轮手推车，没有刹车装置，只能扛紧车扁担，两手抓牢车把，两腿蹬实，慢慢地有节制地吊着粮车走下去。稍有闪失，将连人带车滚入坡下，后果不堪设想。我跟在车旁，为老爸、为大伙、捏了一把汗。
      下得蔡家坡来，虽然已是平原，但是，那条大河横住去路。河，差不多两百米宽，没有桥，河水悠悠，清澈见底，熙熙攘攘的人们在一溜木排上来来往往。车队只得两人一组，将粮车半拉半抬过去。我倒成了累赘，按父亲嘱咐，站在河边不动，等他接我。我提着心看着桥上艰难行走的人们，心里早忘记了娃娃糕！

待库

      也真怪，大堰垱粮店偏偏建在街西花果山山坡上离街五百米米处。待我们的车队进场时，满院都是交粮的社员，只得依次排队。两个多小时后，将粮袋从鸡公车上卸下，将谷转进箩筐，检验过关，盖上灰印，过磅记码，然后抬进仓库。
       一切都十分新奇，我被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所吸引，遥想送粮的艰险与汗水，思索着，我们为什么空着肚子、历尽艰辛，把粮食乖乖的送到这儿来？

娃娃糕

      “娃娃糕来了！”
      父亲塞给我四个娃娃糕，我食欲顿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两分钟干净利落，倒忘了给父亲留一个。此时，太阳早已偏西。

收稻

      从此，关于“粮食”的往事，久久挥之不去，一连串“？”挂在脑际。为看街市，为吃娃糕，我首次帮助大人送粮，却收获意外：送粮艰辛，交粮慷慨，瓜菜代粮，饿己饱国。长大了，亲自种粮，饿着肚子送粮，尚知“粒粒皆辛苦”。再后来，组织种粮、送粮，直到最后走出农门也没有吃几天白米饭。
      泱泱农业大国，公粮乃皇粮，必交无疑。现在工业发达，农业免税，乃情理之中。实话实说，那个时候，农村许多地方，不仅没有余粮，而且根本就不能自给。

春耕

                   

       我还始终百思不解——
       城里人吃了农民省下的粮食，有的反倒瞧不起农民，笑农民是“乡巴佬，泥腿杆”。极“左”时期，干部下放农村，竟然说是进了“牛棚”，是劳动改造！
       盘古开天哪有城？哪位城里人不是来自农村？

张新泉

居高俯视，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那边黑压压的一大片瓦屋，肯定就是大堰垱了，那娃娃糕也肯定在那儿。极目远眺，蓝天白云下，是无边无际的平原。第一次走出山村的我，心旷神怡，情不由衷地大叫： “啊！……哎！……”此时的心情与后来初到北京、纽约相差无几。

张新泉

切身体验，写得可观。欣赏点赞。

张汉平

我随父母1961年下放桃源县二里岗公社海螺山大队三组，那时进城还是石板路刚改成机耕路，马家渡过河还没有桥，公社粮站交公粮，我挑100斤谷，一个不到30米的小山坡才走了15米，硬是挑不上去了，多亏同去的一位刘大爷转来给我挑上坡......难忘呀那年月！

张汉平

看到会长帖，感怀多多......点赞！

舒中一

一组老照片。

红梅

盘古开天哪有城？哪位城里人不是来自农村？

红梅

过去的故事，耐人寻味……

毛先金

张新泉 发表于 2020-8-19 07:31
居高俯视，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那边黑压压的一大片瓦屋，肯定就是大堰垱了，那娃娃糕也肯定在那儿。极目远眺 ...

谢谢鼓励！

毛先金

红梅 发表于 2020-8-19 10:35
过去的故事，耐人寻味……

谢谢关注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