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铿《开善寺》校注与解读

涔阳老客

  开善寺

鹫岭春光遍，王城野望通①。

登临情不极，萧散趣无穷。

莺随入户树②，花逐下山风。

栋里归云白，窗外落晖红。

古石何年卧，枯树几春空。

淹留惜未及③，幽桂在芳丛②。

[题解]
原注：开，一作闻。以形近误。开善寺，在建康（今南京）钟山（三国吴名蒋山）上。清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卷四“寺院门·蒋山太平兴国禅寺”载：“梁武帝天监十三年（541），以钱二十万易定林寺前冈独龙阜以葬誌公（释宝志）。公主以汤沐之资造浮图五级于其上。十四年即塔前建开善寺。”北宋太平兴国五年，改名为太平兴国禅寺。阴铿写此诗约在陈文帝天嘉一年（560）至天嘉三年（562）春。
[异文]
①野，《本集》作夜。②莺，《六朝诗集》作鹫。③留，《本集》作流。惜，《本集》《古诗纪》作昔。②在，《艺文类聚》作有。
[注释]
1.鹫岭：山名。在古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之东北，山中多鹫，故名。或云山形像鹫头而得名。如来曾在此讲《法华》等经，故佛教以为圣地。又简称灵山或鹫峰。诗中每以鹫岭称有佛寺的山，此处即以鹫岭称钟山。 唐樊忱《奉和九月九日登慈恩寺浮图应制》：“插萸登鹫岭，把菊坐蜂台。”国内以鹫山、灵鹫山为名的山有多处，均非此处所言者。
2.王城：指此时陈都城建康（今南京），开善寺在建康钟山上。野望通：从钟山上可一直望到建康城内。
3.不极：不尽。
4.萧散：犹萧洒。形容举止、神情、风格等自然，不拘束。
5.莺随入户树：树枝伸入户内，莺鸟随之飞入。
6.花逐下山风：野花随山风往下飘落。
7.栋里归云白：栋里，犹言屋顶。栋，房屋顶上的横梁，引申为房屋。归云，犹行云，漂浮的云彩。
8.落晖：夕阳的余晖。
9.古石：开善寺东之山巅有定心石，下临峭壁。
10.枯树：用高僧宝志生于古木事。《六朝事迹编类·蒋山太平兴国禅寺》引《高僧传》《宝公实录》曰：“公讳宝誌，宋元嘉中现形于东阳郡古木鹰巢中。朱氏妇闻巢中儿啼，遂收育之。因以朱为姓，乃施宅为寺焉。”
11.淹留：长期逗留，羁留。惜未及：可惜终于没能留下来。
12.幽桂：幽静山谷里的桂树。汉刘安《淮南子·招隐士》有诗：“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山气巄嵷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曾波。猿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此处用此诗意。
[解读]
在这首诗中，阴铿再次表达了他心仪佛道，不如归去的心境。首联大写钟山风光，正是春盛之时，钟山春光遍野，建康城一望可通。在这春景娱人之时登上钟山游览开善寺，顿觉心旷神怡，萧散洒脱，意味无穷。暂时离开了纷乱杂沓的官场，抛开了扰攘倾侧的红尘，阴铿心情十分愉悦。“莺随入户树，花逐下山风”从小处落笔，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正是阴铿写景诗的一大特色。“栋里归云白，窗外落晖红”，将目光落到佛寺，一写高处白云，一写远处落霞，色彩对比鲜明，为此诗增色不少。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称赞此二联“写景高逈”。然后看到寺旁不知何年躺卧在此的定心石，和不知度过了几多春秋的高僧宝志现身的枯树，不禁感叹时光易逝、人生易老。尾联感叹说，我长久地徘徊此地，最终未能寻到心中的仙境，那就是桂树丛生的山之幽谷，见出阴铿欲出世而又不忍出世的矛盾心情。
[译文]
建康城外的钟山上遍地春光，我登上高处遥望都城。暂时摆脱了纷繁杂沓的俗务，难得有如此萧散洒脱的心情。看那莺鸟随着伸进室内的树枝飞入，看那野花随着习习的山风飘零。白云缭绕在佛寺的屋脊，落霞染红了西边的山岭。寺旁的古石不知何年飞来，门前的枯树不知度过了几多秋春？我长久地徘徊在这里不忍离去，终究没能寻觅到那幽谷中桂花的香馨。
[集评]
宋杨万里《诚斋诗话》：句有偶似古人者，亦有述之者。……阴铿云：“莺随入户树，花逐下山风。”杜云：“月明垂叶露，云逐渡溪风。”又云：“水流行地日，江入度山云。”此一联胜。
宋龚颐正《芥隐笔记》：“作诗祖述有自”条：阴（铿）有“花逐下山风”，杜有“云逐渡溪风”。祖述有自，青出于蓝也。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二九收录此诗，末评曰：“莺随”二句，致在“入户”“下山”；“栋里”二句，致在“栋里”“窗外”；写意高逈。树入户见地幽，风下山知地据山上。
《杜诗详注》卷八“野望”。诗题下注：阴铿诗：“山逐下溪风”（按：当为“花逐下山风”）。
清宋长白《柳亭诗话》卷六“俪句”：骈俪之起在汉，《八变歌》《君子行》，微露其机。《艳歌》一首，始作叠句。至蔡伯喈、郦文胜，萌芽渐盛。潘、陆以降，斯蔓衍矣。然生成古调，风骨犹存。……阴铿……“登临情不极，萧散趣无穷。”
清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梁、陈、隋间，专尚琢句。庾肩吾云：“雁与云俱阵，沙将蓬共惊”，“残红收宿雨，缺岸上新流”，“水光悬荡壁，山翠下添流”。阴铿云：“莺随入户树，花逐下山风。”江总云：“露洗山扉月，云开石路烟。”……若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中有元化（按：即造化，谓天地也。此处谓最自然的本源）自在流出，乌可以道里计？

舒中一

欣赏。

涔阳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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