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铿《罢故章县》校注与解读

涔阳老客

罢故章县

秩满三秋暮，舟虚一水滨。

漫漫遵归道①，凄凄对别津②。

晨风下散叶，歧路起飞尘。

长岑旧知远，莱芜本自贫。

被里恒容吏③，正朝不系民④。

惟当有一犊⑤，留持赠后人⑥。

[题解]
罢，解除职务，结束任期。故章县，又作故鄣县。西汉元狩二年改鄣县置，属丹阳郡。治所在今浙江省安吉县西北安城镇古城。南朝陈属陈留郡。此诗为阴铿任故章县令期满，离任时所作。时在梁武帝太清三年（549）秋九月。
[异文]
①归，《本集》《六朝诗集》作路。②凄凄，《艺文类聚》作悽悽。③里，《本集》《六朝诗集》作服。容，《六朝诗集》《艺文类聚》作客。被里恒容，《职官分纪》作橐橐憎俗。④正朝不系，《职官分纪》作征傜不累。⑤当有，《职官分纪》作有留。⑥留，《职官分纪》作相。
[注释]
1.秩满三秋暮：秩，官吏的职位或品级、俸禄。秩满，官吏的任期期满，也称俸满。三秋：秋季三个月分别称为初秋、仲秋、季秋，故合称为“三秋”。三秋暮，即秋季最后一个月九月。
2.舟虚一水滨：舟虚，船空着。滨，水边。意谓船在水边等着。
3.遵：沿着。《诗经·郑风·遵大路》：“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
4.凄凄对别津：凄凄，伤感的样子。别津，分别的渡口。
5.散叶：落叶。
6.歧路：分叉的道路。此处谓分手的道路。
7.长岑：岑，小而高的山。长岑，连绵不断的小山。此处用东汉崔骃不就长岑长之职的故事。《后汉书·崔骃传》载：“崔骃字亭伯，涿郡安平人也。……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窦宪专权，召崔骃为掾。窦宪府掾属三十人皆为以前的刺史、三千石，只有崔骃是年少的处士。因崔骃多次劝谏窦宪，渐渐地窦宪疏远了他。后窦宪任命他为长岑长。（长岑，县名，在辽东，属乐浪郡）崔骃认为这是疏远他，遂不赴任。这里阴铿是以崔骃自比。
8.莱芜：用《后汉书》范冉故事。《后汉书·范冉传》：“恒帝时，以冉为莱芜长。遭母忧，不到官。……遭党人禁锢，遂推鹿车，载妻子，捃拾自资。或寓息客庐，或依宿树荫。如此十馀年，乃结草庐而居焉。所止单陋，有时粮粒尽，穷居自若，言貌无改。闾里歌之曰：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
9.被里恒容吏：恒，常。《晋书·光逸传》：“光逸字孟祖，乐安人也。初为博昌小吏。县令使逸送客，冒寒举体冻湿，还。遇令不在，逸解衣炙之，入令被中卧。令还，大怒，将加严罚。逸曰：家贫衣单，沾湿无可代。若不暂温，势必冻死。奈何惜一被而杀一人乎！君子仁爱，必不尔也。故寝而不疑。令奇而释之。”
10正朝不系民：正，读阴平。正朝，正月初一。用张华原释囚典。《北史·张华原传》：华原“为兖州刺史。……州狱先有系囚千余人。华原科简轻重，随事决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数十人。华原各给假五日，曰：期尽速还也。囚等曰：有君如是，何忍背之。依期毕至。”
11.惟当有一犊：犊，牛犊，小牛。《三国志·魏书·常林传》注引鱼豢《魏略》曰，东汉“时苗字德胄，钜鹿人也。……建安中，出为寿春令。……乘薄軬（fàn，车篷）。车，黄牸（zì，雌性牲畜）牛，布被囊。居官岁余，牛生一犊。及其去，留其犊，谓主簿曰：令来时无此犊，犊是淮南所生有也。群吏曰：六畜不识父，自当随母。不听。”
[解读]
任故章县令三年期满，阴铿乘船离开之际写下这首诗，写得颇有些感伤。清宋长白《柳亭诗话》谓“此诗凄婉典雅”。在暮秋时节离开故章县，正是落叶凋零，万花纷谢之时，本身就带有几分萧瑟。而归去的道路如此漫长，站在即将离去的渡口，心中充溢着凄楚的情绪，为全诗定下基调。“晨风下散叶，歧路起飞尘”，描写萧索的秋景，进一步渲染心中愁怀。为什么愁？因为“长岑旧知远，莱芜本自贫”，这三年县令生涯孤独而清贫。这故章县就像那东汉崔骃任县令的长岑县，偏远而贫苦。故交旧知被连绵不断的山岭隔断，没有知心人可以倾诉心中苦楚，又过着像后汉范冉那样居而简陋、食而清苦的生活。从这里可以看出，阴铿任故章县令似乎是被疏远而远放，所以他在故章县过得并不怎么如意。但是阴铿还是尽量恪尽职守，以“被里恒容吏，正朝不系民”一联写自己对下属的宽厚，对前人良吏的效仿，意谓自己尽到了责任。“惟当有一犊，留持赠后人”，用三国魏常林携车留犊的故事，表明自己身无长物，唯有效古人风范给故章的人民留下一点值得纪念的东西。
[集评]
清宋长白《柳亭诗话》卷三：惟故鄣二字创于先秦，至陈阴铿有《罢故鄣县》诗一首，而旧志亦不之载。诗曰：“秩满三秋暮，舟虚一水滨。漫漫遵归道，凄凄对别津。晨风下散叶，歧路起飞尘。长岑旧知远，莱芜本自贫。被里恒容吏，正朝不系民。惟当有一鹿，留持赠后人。”此诗凄婉典雅，亟宜载之。

寒儒

故章县现在还存在吗？

涔阳老客

据浙江省安吉县建置沿革，西汉故章县大致包括今安吉县全境、长兴县西南一部和安徽省广德县全境、郎溪县一部。黄巾起义后，分故章县之一部置安吉县。故章县治在安吉县境内。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废郡并县，故鄣县被撤。以后就没有故章县了。

日月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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