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扬社区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22137|回复: 32

写在世界读书日:中学岂能这样读?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6-4-23 22:5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中学时代,刚好与“文化大革命”同步。
    那时的中学生活,斑斓多彩,颠沛流离,神秘莫测,离奇茫然,让过去的那一代不知所措,让今天的年轻人感叹质疑,甚至百思不解。它既是一部难懂的天书,更是一本难得的反面教材。我为了读完中学,靠着父母的开明、执著和鼎力支持,从一九六六年八月到一九七二年初,走南闯东,回乡进城,飘泊游移,求学于公社农中、县二中、县五中、县三中(梦溪中学高中部)和中武中学,先后上了五次中学。
    我回首这段经历,既不是诉求今人,也不是声讨过去,更不是挑动青少年们耻笑、蔑视我们年轻的充满理想的共和国。对党和新中国,我除了感恩,就是报恩。我的祖祖祖辈辈都是目不识丁的穷苦农民,我父亲成家以后才读了一个月私塾,我和我的儿子、侄女们却成了大学生。我唯一的、最高的写作意图是以史为鉴,珍惜每一位青少年的黄金时期,保护他们受教育的权利,使其在人生长知识、打基础的重要时期,去收获丰富的软黄金。
   

    读县内知名中学,是我梦寐以求的,虽然我禀赋一般,但凭我高小的学习成绩和刻苦精神,按当时中考制度,上县二中(即现在一中)是完全没问题的。尽管我的普通中学生活是从县一中(原二中)开始,但我却受到了奚落与不公。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初小、高小时,我德、智、体一直名列前茅。一九六六年六月,“文化大革命”开始之际,也正是我在母校斑竹完小高小毕业的时候,招生制度表面上好象还没有改变,因为我们很规范地参加了全县升学考试。暑期里,赤日炎炎,挥汗如雨。我起早贪黑地放牛、砍柴、扯猪草,在辛劳中盼来的却只是一张澧县二中的预备录取通知书。到了九月上旬也不见正式录取,在父母的鼓动下,只得怏怏地跟着我们三队远枝、四队传友等同学去读公社农中。                 
    所谓农业中学,属职业学校一类,当时全国各农村人民公社都在办。一九五八年首创于江苏,系半农半读的学校。主要任务是为农村人民公社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有现代科学技术的农民以及初级的农业技术和管理人才。
    其实,这样的学校也对得住我了,也知足了。公社农业中学就设在我大队九生产队以北一华里处南坡上,那里是中武大队四生产队的谭家祠堂。依稀记得谭家祠堂雄伟壮观,青砖黛瓦,房阔檐高,青石板地面,天井亮开其中。但这所古屋,仅在七十年代初就荡然无存了。学校有两个班,走过天井就是左右两个教室。远枝、传友读二年级,他们的教室在右边。教学还算规范的,有专门的农中课本,每天五节课。印象最深、感觉最好的是张运思老师。他中师毕业,近三十岁,慷慨激昂地向我们传授语文课。遗憾的是,由于在校的时间太短,其他学科和老师、同学,记忆已经模糊。
    公社农中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上农业技术课,也没有参加农业劳动,似乎与农业中学名不副实,倒像一所刚刚开办尚不成熟的初级中学。尽管我当时不觉得这所学校怎么样,现在回过头来看,她比接下来的三年多初中生活却实在许多许多。


澧县二中录取通知书姗姗迟来;不足三个月又被
扫地出门;啼笑皆非的是校友录连我的姓名也没有

   
    十月初,正当我专心致致读农业中学的时候,家里却意外地收到了澧县二中(即现在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尽管是迟到的,家里和我还是格外高兴,父亲亲自送我。我也是第一次走出乡村,走进县城。
    清晨,父亲挑着一口脚箱和破旧铺盖,我背着简单日用品,从家里走到大堰垱镇。两个多小时,小跑步跟着父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大堰镇去县城约二十公里,每天仅一趟班车,票价五角。车站设在大堰当西边的山坡山,尽管很简陋,但父亲排队好久才买到车票,办完行李托运。
    秋风爽朗,催送远行的班车。下午一时许我们到达县汽车站。
    解放路丁公桥十字路口有家国营饭店,仅几毛钱,父子俩吃得嘴甜肚圆。在街坊和行人们的指点下,终于在城西一华里外的澧水堤边,跨进了我渴望已久的县二中的校门。澧县二中历史悠久,名驰三湘。范仲淹曾读书于此,始名文正书院,明朝改溪东书院,清乾隆年间更名澧阳书院,湖湘经世学派创始人陶澍、著名诗人张九钺、“湖南四杰”之一左宗植等学者名流曾先后住此主讲。1902年,澧阳书院更名澧州官立中学堂。民国以来先后名澧州中学堂、澧县县立中学、澧县县立初级中学,澧县第二初级中学,1962年名澧县二中。
    学校正在上课,我被编到初153班,班主任陆老师(女)的热情接待我们。
    教室在校门与校办公楼之间。学校西北角的几排平房就是我们宿舍,一室10人,我睡上铺。
    齐全的课本开设出齐全的课程。但我已掉课快两个月。
    我是备取补录生,面对冷眼,急起直追,只一个多星期就将课程赶上来了,不是我有多聪明,因为是上课进度出奇的慢。新生学习基础差异相当大,基础好的吃不饱,基础差的又吃不了。也难怪老师们,当时录取完全没有凭考分,只要出身好就录取了。像我小学同班毕业的几位优才生,仅正式录取周乃枝一人,颜克波、谭惠智、丁仁义却名落孙山。相反的一贯成绩不敢恭维的熊(女)、陈、胡等同学却出堂而皇之地坐在澧县的最高学府了!
    我第一次感到社会不公平!
    在二中,我受益最大的,应该属学校图书馆。一个贫穷农村的娃娃进了图书馆,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圆。书山文海呀!眼界大开,忘乎所以,如饥似渴,一头钻进革命小说堆里,两、三天一本地读。《红岩》、《红旗谱》、《播火记》、《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苦菜花》、《新儿女英雄传》等这些影响了两代中国人的革命文学作品,我都是在课后饭余、周末读完的,甚至有时在路灯下忘记了时间。书中英雄们的为民族独立、为人民解放所表现出来的可歌可泣的献身精神影响了我的前半生,也将影响我终身。
    学校的老师、校医对我关怀备致。进校不久的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从上铺滚到地下,左脚摔伤,大拇指迅速肿胀,走起路来揪心地疼。班主任陆老师亲自将我扶到校医室。校医和蔼可亲,向父母一样,一边安慰,一边推拿治疗。一个星期下来就痊愈了。
    其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展几个月,对学校的教学影响越来越大。先是高中部的同学上课不规范,听课的同学日渐减少。接下来又影响到初中部以及我们新生。再接下来红卫兵大串联开始了,每个班派一名同学为代表参加大革命串联。我们班的代表,是我们公社陈管完小毕业的,按成绩根本进不了二中,但却进了二中并当上了班长。我不能鄙夷,只能羡慕!
    可是,不到半个月,串联的同学就回来了。他们步行到韶山,刚瞻仰毛主席旧居,就接到中央指示,停止串联,回校闹革命。接下来,不仅串联不搞了,而且所有新生一律回原学校闹革命。于是,我和同学们莫名其妙地离别了教育我不足三个月的第二所中学——澧县二中。
    更遗憾的是,几年前,母校校庆,没有通知我,我觉得蹊跷。尔后,从校庆编印的校友录中寻找我的名字,有初153班,但就是没有我的姓名。继续翻下去,更加失望,也没有另册。
    岂能怨母校?只因“文化大革命”已如火如荼, 你姗姗迟来,又匆匆离去!  


火烧牛皮回头卷,别了中学,
转回小学;复课无课,革命认命
   
    一九六七年春节后,我又回到母校——斑竹完小,开始复课、闹革命了。这一“闹”就是一年。这一年,是中学时代,还是小学时代?恐怕历史学家也说不清。
    山坡上的母校,面目全非。六间教室大多空着,教我们高小的王明诚、李远惠、汤廷选几位老师不知所去,三三两两的学生,在两位新老师招呼下集散、嬉闹。
    听不见昔日朗朗书声和课间嘻闹声,无处寻觅课间操的人潮和放学回家奔跑追赶的同学。只有墙壁上横斜不一的红绿标语显示这所学校已进入到一个新的革命时代。
    复课也好,闹革命也罢,回校的同班同学显然不足三分之一。没有学籍管理,同学们来去自由,常规军最终不到二十人,但我属常规军。
    领班的是两位青年老师。年龄稍大点的袁明喜老师,本公社曹堰大队人,可能当过兵,一身半旧军装,一架睿智眼镜,和蔼可亲,喉结突显,声音洪量,只要他拉起二胡,唱起《看见你们格外亲》的时候,我们总围在他的周围。我第一次看到二胡,为二胡的深沉悠扬所感动。
    另一位是许立桂老师,六六年的高中毕业生,白衣公社人,小平头,国字脸,高挑个子,侃侃而谈,板书工整,也偶尔把清脆的笛声飘送到校外田野。
    后来我们才知道,两位是民办老师,刚上讲台就遇上了文化大革命。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当我们这群孩子的排头兵。我们很喜欢他们,好像没有师生的界限。六年以后我也成了袁老师同事,他在曹堰小学,我在本大队小学。敬爱的许老师四十多年来无缘碰面,也不知他在哪,过得怎么样,心里一直挂念着他。
    复课闹革命,完全是“复课无课,革命认命”!没有课本,也就没有正而八经地上几堂课,全凭两位老师的睿智,找来当时的报刊文章、毛主席语录、标语口号敷衍一节或半节课,作业也只是写心得和小字报罢了。
    一九六七年是“文化大革命”运动最激烈的一年,参加运动是我们学习的主要内容。小学不设红卫兵组织,只成立的红小兵战斗队,许老师要我当队长。下半年又成立公社教育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一名学生名额,又是我参加了。因此,我们在老师的组织和指导下写小字报,也参加了造反活动。
    公社的造反派夺了公社党委的权,到处是“推翻龚倒鬼,活捉田臭鱼”的大小标语,把矛头直指党委书记龚道贵和党委委员田秀玉同志。有一次批斗会,在我校召开,造反派揪来公社的一串领导。我上台发言批斗,照着老师写的稿子,有板有眼的批判了田党委。什么内容,当时不理解,现在也无印象。   
    还清楚记得,我们小学生还在陈管完小参加了公社教育战线批判大会。那完小就在公社西北的亘山脚下,一座四合院。它历史悠久,规模和斑竹完小差不多。我从家里直接到那里,走了两个多小时。全公社的老师和大一点学生都蜂拥而至,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上台发言的师生很多,我校发言的同学仅两人。颜克波同学好象批判的是刘少奇的《论共产主义修养》,我驳斥的似乎是孔子的“学而优则仕”。不懂装懂,还装腔作势瞎批一顿,今天看来,真是可笑!。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我母亲去部队看望哥哥回家途中,正遇长沙武斗,交通中断,在途中滞留一月之久,与家里失去联系,急病了父亲。也就在这一年秋天,我父亲这个出色的生产队长,和全国所有大小当权派一样,遭到了生产队造反派的批斗。


澧县五中晃过一年,没有读书的感
觉,与回小学复课闹革命相差无几
   
    “叮叮叮……!”
    严冬的夜晚,学校急促的铃声把师生们从被窝里拉进操场,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上梦溪街上游行,反复高呼:“热烈欢呼伟大领袖最新指示的发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刚从红色电波里传来我们学校——澧县五中。
    我来到这所中学一花又快一年了。
    一九六八年春节前夕,我第二次收到了初中录取通知书——澧县五中。
    县五中设在梦溪镇对河彭家公社境内,按地属,我们公社的同学都录取在那里。此时已取消考试制度,经大队、公社和学校推荐的。同班的还有我们大队刘传元同学,他是四生产队的。
    去五中没有班车,三十多里山丘小路。开学那天,两位父亲送我们,天阴沉沉的,霏霏细雨,感觉兆头就不大好。我不小心在途中被狗咬伤腿肚子。后来听说父亲当天下午回家途中头疼病发作,并摔到在田埂下,一身泥水一身病,我至今愧疚不已。
    校园在涔河南岸五百米处,往南去县城约十五公里。校园被一条人工河紧紧护卫着。园西北是一幢青砖青瓦楼房,上下各三间教室,接着是食堂,东南是一幢红砖红瓦楼房,上下各两间教室,紧接着是一幢学生宿舍。还有四幢平房。西边的运动场不大,连沙石跑道也没有。在校园与大堤之间就是几十亩学农基地了。
    我最初在32班,一个月又调整到30班。
    虽然此时距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发表已一年多时间了,但还是没有落实他老人家的指示,没有学工、稍有学农。与其说学文还不如说学政治。文化课没有课本,似乎也没有教学计划,有课表但不一定按它授课。语文、政治课无非是与文化大革命相关的社论、中央文件和毛主席诗词及其语录。物理、化学、英语、历史、地理课好象没有开设。
    这一年和去年一样,正处在“文化大革命”的前期,也是“全面内战”、“文攻武卫”的非常时期。学校高年级的造反派头头顾、叶、邓闹的得很凶。他们冲进县监狱将已服刑的罗天赐老师抢出来。组织师生们夹道三里,燃放鞭炮欢迎,呼唤口号,在镇剧院开庆祝大会。但时隔不久的一天夜晚,学校里突然又召开批斗大会,公安人员又将罗老师五花大绑抓回监狱去了,造反派却逃之夭夭。罗究竟犯何罪,因何两进监狱,最后结果如何,我无缘得知。
    还有一次,在学校礼堂召开批斗会,全体师生参加,标语满校飞,口号震天响。造反派残酷揪斗县委赵全志书记一行八人,挂黑牌子,罚站,拳脚相加,长时间弯腰九十度,最后捆绑游街。其中最残忍的是叶某。文化大革命后,这几位造反派头头都得到了应有的惩处。
    在教导处汤道金老师的组织和指导下,我和三、四个同学经常晚上围在半旧的半导体收音机边,收听、整理、刻印红色电波里的重大新闻——公报、社论、毛主席最新指示等。
    凡遇重大新闻全校师生都连夜上街游行。
    放暑假时,我迟走两天,获益不少。在高年级宿舍里意外拾到一套破了皮的《水浒传》,第一次知道了梁山好汉,第一次晓得了官逼民反。学校图书馆从前年起就已经关闭。读起《水浒传》真比暑天里吃冰激凌还舒心可口。
    无独有偶,好事成双,去校园闲逛时,在荒坪里意外捡到十多斤废铁,去街上供销社废品收购部卖了一块多钱。我为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大笔财富而欣喜若狂;也为拾金归己惭愧了许多年。其实,寒假我离校时,我的一床旧被絮和一把锄头被他人顺手牵羊拿走,受了母亲几年的数落。今天想起来,也许是报应吧!
    谁知到了年底,突然传来消息,县办初中一律下放,各公社自办初中,学生一律回本公社读初中,县五中下放成梦溪中学。我们中武公社的学生已经没资格在这里继续学习了。离开仅仅是两个学期的澧县五中,怏怏地回到家里,无言面对父母和乡亲!小学毕业两年半了,学习了什么?脑子里一贫如洗,虚度年华呀!
    我何去何从?


初中突然下放公社办,赌气甘当农民八个月;
公社中学饱读九十天,总算有了初中毕业文凭

    春节后,我坚持不去公社中学,发誓终身务农。
    凑巧生产队会计业佑当选大队革委会委员,大队决定我接任生产队会计职务。我没学过会计专业,不知怎么当,心里没底,但还是服从了安排。不知何原因,业佑始终没 有交帐给我,与其说是会计,还不如说是宣传员兼记工员。
    这年的四月,党的“九大”召开,个人崇拜登峰造极。早请示、晚汇报逐步制度化,男女老少跳忠字舞蔚然成风。我们的宣传工作是写写画画。组织木瓦匠师傅用土砖或木料,在每家堂屋顶里中央,做成一个宝书台。台上供放着毛主席石膏像,像下面摆放着《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语录》。台正面上方用红油漆公正地写着“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台正面中央写一个大红的“忠”字。堂屋大门两边,各制一块毛主席语录牌,红框白底红字,也有红底和黑字的。语录内容大多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抓革命,促生产”。
    最壮观,也最开眼界的杰作是,在屋顶写硕大“忠”字:我们爬上每户屋顶,用木棍和茅草茎扎的大毛笔,蘸着石灰水,在青瓦上刷上“忠”字,大的足有五平方米大小;在山坡上、田地边的显眼处,刷上更大的“忠”字。当然也少不了巨幅标语。
    我当会计的另一项工作是填政审表。那时开始清理阶级队伍,开展斗、批、改运动。大队会计胡静林发给各生产队会计一叠表格,并做了填报说明。表格的名称已记不清了,但内容依稀,因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表也反复为社员填过,基本情况和现在的格表差不多,主要栏目是社会关系和个人政治历史问题。要求十八岁以上的社员都填此表。
    填表对我来说是轻工了。我背着包,在社员劳动现场依次去填。社员们大多很理解,很配合。当然,也有偷偷发牢骚说怪话的。通过表填,我基本弄清了我们生产队每个社员的基本情况及社会关系。也不知何因,这些表根本就没有收上去,八年后我上大学时才将其销毁。
    在做好宣传工作的基础上,我还负责阶段性的生产劳动,主要是和青少年、妇女们劳动的多一些。如插秧、割谷、锄草、挑稻草等活计。
    虽然劳逸结合,文武兼济,并在实践中学会了美术字,广泛地熟悉了人际关系,得到了书本里得不到的东西。我毕竟是一名求知欲强的青年,又天天看到同学们兴高采烈地上学,因此,失落感、自卑感油然而生,并且逐渐浓烈起来!十分懊悔自己一时冲动而失。
    九月下旬的一天早饭后,我和往常一样,扛着冲担向队里走去,准备召集“三八六一”部队把稻草挑回晒场来。远处迎面走来我农中时的张运思老师,他现在公社中学任教。“哎呀,了不起,你当官了!” 还没有来得及和老师打招呼,老师却冷不放的讥讽着我。面对张老师的激将和挖苦,我开门见山:“我就是想读书也来不及了!”
    “你真想读书的话,马上跟我去就是!”
    “我成绩跟不上的!”
    “你还算聪明,基础好,完全跟得上!”
    我欣喜若狂,掉头就走。来不及回家,将冲担扔在田里,也没给父母汇报,更没有向大队和生产队请示,跟着张老师一熘烟似的走了。  
    公社中学暂设斑竹完小,这也算我完小毕业后第二次回到母校读书。我来到学校,根本就没有履行报到手续,按张老师指点,我在教室后门边坐下来听讲。教室里坐的很满,我周围都是生面孔,但从后面一眼扫过去,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背影。讲的是政治课。老师很帅,高个子,炯炯有神的眼睛,口词清楚,板眼十足,下课铃两分钟了,还在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我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我的老同学,忍不住大叫:“下课了!”同学们回过头来惊讶的望着我,不约而同的叫出我的名字来!   
    “你是哪里的?”老师在讲台上望着我问。
    “刚来报到的!”
    “欢迎你!意见提得对,下课!”
    老师的开明大度,让我这个野性学生无地自容!
颜克波、刘传元等几个同学围着我问这问那,七嘴八舌地介绍学校的情况。校长就是这位教政治的老师,叫谢久安。小学时的王明城、李远惠老师仍是我们的任课老师,王老师还是班主任。
    我复学不几天,学校就搬迁到新学校了。新学校建在中武桥丘岗上,刚建好一栋平房,南北朝向,三个教室,两个班,中间教室是我们的宿舍。还有一栋东西朝向,快完工,办公用房。让我十分意外和高兴的是,今非昔比,公社中学教学严谨,学风端正。课程抓得很紧很紧,语文、数学都有新编的试用教材。尽管同学们成绩参差不齐,但都相当刻苦。我们一律寄宿,深夜里老师催不走煤油灯下孜孜不倦的学子。即使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侵覆了我们的被子,也没有一个同学回家避寒的。我的语文还混得过去,数学几经努力仍似懂非懂。究其原因,一是本人秉赋不足,且又掉了大半年课程,二是数学陈老师是刚上讲台的民办教师,也历练不够。
    学校成立民兵营,宣布我是营长。此时,学习毛主席著作运动在学校广泛开展。有一天王老师给我做工作,说公社教革会开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要两名学生代表,中学推荐我参加,要我准备。我盛情难却,被赶鸭子上架,在全公社老师参加的大会上,我首次侃起大山了-—如何通过学习毛主席著作解决好热爱农村和求知的关系,今天的学习是为了明天更好地建设农村的道理;解决好专业学习与社会实践的关系,做又红又专的青年学生等等。发言获得了老师们热烈掌声和班主任王老师的赞许!这也得益于务农八个月。
    到了年底,两报一刊(《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发表了元旦社论:《迎接伟大的七十年代》。这篇社论的政治性、思想性、文学性都很强,学校把它作为重要的语文课内容,老师讲解,学生默读、朗读并背诵。文章里许多修辞手法、名言警句、优美词语,至今铭刻在心,其政治思想也影响了我们的大半生——
    放眼全球,展望未来.
    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备战、备荒、为人民。
    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
    资本主义无可挽救地没落下去,社会主义不可阻挡地兴盛起来.
    伟大的社会主义中国,象巨人一样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旧世界风雨飘摇,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一任任的白宫主子,找不出一付挽救美帝国主义衰落的灵丹妙药。
    七十年代,将是人民革命风暴在全世界更大兴起的年代,将是帝国主义在重重矛盾中加速崩溃的年代,将是全世界革命势力同垂死挣扎的反革命势力进行剧烈搏斗的重要的年代。
    革命在发展,人民在前进。一个没有帝国主义、没有资本主义、没有剥削制度的新世界的曙光就在前头。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经过三个月的紧张学习,我们终于结束了初中时代,同班三分只一的同学,获得了毕业证,同时获得了高中录取通知书。继续读中学,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拐点,张运思老师就是这个拐点关键人物,他无意中的一句激将语,为改变我的命运起了决定性作用!


沉重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带来了中学的春天;两
年学完六年中学课程,开创教育史上的大跃进。
     
    我被录取在澧县三中。所谓县三中,实际上是原县五中升为高中后改的名字。值得庆幸的是,在这里,我们度过了中学的黄金时期,尽管“ 左”的东西还很猖獗,后期又受到“两个估计”的严重干扰,但和前几年相比,还是久旱逢甘露,我们在德智体诸方面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一九七零年元宵节后,我和传元又回到了曾经动乱无序的母校。和一年前比起来,学校是另一番景象。热烈欢迎新生的标语,整洁明亮的校园,有条不紊的报到程序,齐全且透着墨香的教科书,和蔼可亲的老师,春风满面的同学,扎实繁重的教学计划,让我深深地感觉到教学乱象已成历史,紧张而刻苦的学习生活开始了,这将是一场殊死的战斗。
    有趣的是,学生仿部队建制,一、二排是高二。我们高一新生分为三、四、五、六排,我和谢承力同学先分在六排,不知什么原因,六排撤消,同学们分到三、四、五排,我们俩又分在三排,并同床一直到毕业。三排先后经历了三位班主任,孙逢显老师不到两个月就去总务处任职。接下来是刘家义老师,差不多有一年多时间,先是教了我们一段时间的政治课,后来去学校政治处负责。教数学课的易继芳老师是最后一期多的班主任。
    有独无偶,谢久安校长从我们公社中学也调任三中校长,但因身体原因工作不到一期就调离了。接手的佘玉明校长,在我们毕业前几个月也调回石门县去了。汤道金老师仍然是教务处负责人。还有语文老师龚光美、政治老师王淑兰、英语老师孙际泉、物理老师张儒坤、化学姜老师,潘宜元老师也教过我们的语文课。
    这两年,是全面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两年,既学文,又学工、学农,还学军。学文的任务十分艰巨:两年时间要完成初、高中六年的课程。从一九六六年下半年到一九七零年春,我们读初中四进四出,时间一晃快四年,书本知识却寥寥无几。学校英明决策:先用一个学期集中补习初中课程,然后再攻读高中课程。
    由于新三届和老三届初中毕业生集聚一块,知识基础严重参差不齐,老师们施教很困难,教学进度也相当慢。我的语文始终在前几位,数学、物理、化学有起有落,总算没有不及格的;但英语课就糟透了。第一期学得还不错,第二期却彻底放弃,原因很简单:好不容易记熟的一百多个英语单词,暑假里,却全部丢在家乡稻田里了。当然也难免受当时“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流言的影响。
   课本都是试用教材,扉页是毛主席语录。
   语文课的政治色彩很浓,除大量的毛主席文章外,还有鲁迅杂文和报刊上的时事评论等,古典文学几乎没有的。不管讲哪种课文,毕业于师范大学中文系的龚老师都口若悬河、抑扬顿挫、眉飞色舞。那时早自习叫“天天读”,读毛主席著作,要求雷打不动。这对语文课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政治课是没有课本的,教学内容紧跟政治形势。先是讲党的十次路线斗争,“九一三”事件后又加上一次,共十一次。然后,是讲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哲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常识。
    学校组织我们去湖南拖拉机制造厂,分别下到六个车间当工人半个月,拜工人为老师,各学习一门技术。我去的车间里有钳工、车工和锻工。锻工很累,车工很细,钳工很脏。短时间的学习不可能掌握什么操作技术,但了解了拖拉机生产流程,体验到了工人师傅的艰辛。学校还组织我们去湘澧盐矿采矿基地考察并亲自参加劳动。
    开了农基课,并有教科书,但几乎没上课。学农主要靠种好学农基地,每班都有十来亩,种的是蔬菜和油料作物,从耕种到收割一条龙,各班包干负责。同学每周劳动两次,时间加起来差不多一天。假期参加生产劳动也是学农的重要途径,每期开学时必须向学校送交由家乡生产大队盖章的学农鉴定。
    学军。请解放军来学校对我们进行了半个月的军训;组织实战拉练三次,或风雨交加,或烈日炎炎,日夜兼程一百多公里;至于突然深夜全校紧急集合执行紧急任务有多少次,已记不清了。

   
    这两年高中,和前几年比,也是我学生时代吃苦最多、素质全面提高的两年,我既要跟上课程保持中上成绩,又要完成校学生会的社会工作。在若干的社会活动的历练中,自己的组织协调能力、写作能力、编辑能力和音乐美术知识不断增强。
    我和谢承力都是学生干部,他始终是排长(班长),我任学生会学习宣传部长,主要是办黑板报和墙报,办土广播站,负责校宣传队的组织工作。由于工作量大,又怕影响他人的功课,具体工作都是自己动手,牺牲了不少的自习和休息时间。
    傍晚,校办公室与低年纪教室中间的过道上,挤满了老师和同学,欣赏和点评我们的成果———黑板报。黑板报办在教室的山墙上,面积很大,八平方米左右,每两周出一期。策划、约稿、集稿、审稿、排版、插图,都是我唱主角。书写的有毛松柏、雷学舫同学。黑板报的内容一般按汤老师的指导意见办。当时的内容政治色彩很浓,报头是一条体现本期内容的最高指示;每条稿子都有毛主席语录;花边,一色的红五星、小红旗和向日葵;插图,也多是革命纪念地或工农兵造型。
    中午,食堂里,同学们刚端起饭钵狼吞虎咽的时候,我们的土广播站响起来了。“同学们,澧县三中广播站,现在开始第一次广播!”土喇叭里飞出赵素媛同学清脆悦耳而又抑扬顿挫的涔水普通话。这就是我们的学生广播站。中、晚餐各一次。土喇叭广播全校的好人好事,激励同学们刻苦学习,奋发向上,是学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有效工具;土喇叭播送报刊重要文章,把党和毛主席的声音及时的传递到师生员工,是党在学校的重要喉舌。我们两年如一日坚持下来挺不容易。且不说每天至少要十多篇稿子,组稿如何艰难、改稿如何费劲,播稿如何枯燥,仅就每天两次在饥肠轱辘的时刻,在饭香扑鼻的食堂大厅里,驻足二十分钟,看着别人狼吞虎咽,就让人够受的。为了凑稿,我建立了通讯员队伍,每排(班)两人,每天必须交两篇以上稿子,没有好人好事可写就交学习心得、诗歌、抒情散文。周公布,月评比,期总结。把优秀通讯员事迹在广播里和黑板报上表扬,介绍给团组织优先入团,推荐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
     没齿不忘素媛大姐同学对我工作的理解和高度支持,没有她,我的宣传工作至少广播站就坚持不下去。她和都是三排同组,有一年时间她就坐在我前面座位,我忙的时候,收来的稿子就塞给她修改定稿,平时也提出不少的好的建议。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又是校宣传队主力队员,每天还要去食堂广播两次。
    比起广播站、黑板报来,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就不能等量齐观了。主要原因是严重缺乏导演人才。其实,为排好革命样板戏,我们下午步行三十公里,到县城影剧院观看《沙家浜》,赶回学校时已到凌晨一点多。
    有一次演出,胡兰同学兴冲冲地跑到台前,运足底气,以涔河塑料普通话报幕:
    “下一个节目,三句半:五七指示就是好!”转身跑回去时,在台上“扑通!”一跤。台下哄堂大笑。还有俏皮的同学大呼:
    “嘿,下一个鸡母:三斤半!” 会场上又哄堂大笑。
     这出折子戏至今在同学们中传播。


    和今天比起来,那时读书便宜许多,但吃不饱肚子是常事。高中每期学杂费和生活费差不多只四十多元,外加每月二十九斤大米指标。当时小菜每斤都只两、三分钱,稻谷每百斤牌价九元五角、市场价十五元左右,猪肉七毛四分一斤。每期开学前,我和父亲从家里给公社粮店送去两百来斤稻谷,换成大米指标一百三十多斤转给学校当地粮店,换回的现金二十来元就成了学杂费的主要来源。
    便宜归便宜,但伙食不敢恭维。每天三餐饭,一周一次荤。八人一桌,一餐三两米饭,三个少见油水的大锅菜,大多是萝卜、白菜、南瓜、腌菜、米豆腐之类。开饭铃一响,同学每蜂拥而至,迅速将三味菜均匀地分到八个饭钵,八双筷子以风扫残云之速,将八个饭钵扒得精光。总有那么几位同学,在饭厅流连往返,巴望从菜钵里、饭桌上发现什么,哪怕是一片菜、一粒饭;还有那么几位,一双双谗眼,直瞪着那些加餐后仍吃香喝辣的富裕同学。
    十七、八岁的青年时代,每餐吃三两米,根本不能满足身体发育的需要。虽然学校可以加餐,但谈何容易?那几年,由于农业生产经营体制的缺陷,粮食相当紧缺。就在我读高中的两年里,家里连续超支,每年缺半年的口粮,但家里还是千方百计保证我每天加三两饭,邀同学合作,中、晚餐各分一钵。但还是吃不饱。有时傍晚,只得去街上吃一碗米豆腐。
    吃米豆腐的钱是变通来的。大姐三儿两女,自己还不够吃,也节省自己,给我几次米。小姐姐家里稍好点,有几次回家都绕路去她家,先美餐一顿,然后带回七、八斤大米,以两毛钱一斤的低价卖到街上,这样吃米豆腐就有了钱。
    涔河北面的梦溪镇仅一条街,三块青石板由东向西从街道中延伸过去。街上的饭店、小吃部早已记忆模糊,只有那家米豆腐店历历在目。从学校出发,渡过石拱桥,沿河边那条小路,向西走一百多米再上街,左边就是我经常光顾的家价廉物美的米豆腐店。
    在一间木板房前,屋檐下烧着一个藕煤炉子,一口铁锅冒着热气,一张小桌上有序地排列着碗筷、砧板、酱油、辣椒末、香葱和油盐。绿黄色的米豆腐在桌边水桶里静静地躺着,晶莹剔透,惹人口水。
    “同学,吃碗米豆腐吧!昨晚打的新鲜米豆腐呢!”女店老板递上木凳,一边热情地招呼我们,一边立即摆开了操作的架势。
     我就是为一碗米豆腐而来的。老板麻利地将一小块米豆腐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随即轻轻地放入早已沸腾铁锅中。当碗中刚配齐佐料时,锅里已经翻滚了。
    (待续)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08: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特殊年代,读书人是不幸的,教书的亦不幸。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08: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你读书幸苦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08:25:36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次读了毛秘的回忆录,令我想起了过去的那一幕幕……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10: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维民 于 2016-4-24 10:22 编辑

毛会长,您读书时的环境、条件都不好,辛苦了。不过,由于您自己发奋学习,苦尽甜来,自学成才。自学是很重要的,在中国,在世界,许多都是自学成才的。老师是很重要的,但老师只起个引路的作用。重要的还得靠自己钻研、思考、实践。
向您学习。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11:4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奋学习,自学成才!赞!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13:5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几经周折终于中学毕业,一帆风顺大学铺就您的人生路!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14:27:33 | 显示全部楼层
毛会长的这种经历恐怕是文革时期青年人的一个缩影。好在您苦尽甘来,自学成才。向您学习!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6-4-24 15:5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6-4-24 17: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幽兰居士 发表于 2016-4-24 08:14
那个特殊年代,读书人是不幸的,教书的亦不幸。

谢谢大姐!以史为鉴,珍惜每一位青少年的黄金时期,保护他们受教育的权利,使其在人生长知识、打基础的重要时期,去收获丰富的软黄金。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正扬社区

GMT+8, 2025-2-6 23:02 , Processed in 0.042357 second(s), 29 queries .

Powered by http://www.cdzyw.cn 常德正扬社区

© 2022-2023 正扬社区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