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铿《西游咸阳中》校注与解读

涔阳老客

西游咸阳中

上林春色满，咸阳游侠多。

城斗疑连汉，桥星象跨河①。

影里看飞毂②，尘前听远珂。

还家何意晚，无处不经过。

[题解]
    《本集》诗题下原注：阮籍《咏怀》诗曰：“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古诗纪》《古诗镜》《采菽堂古诗选》此诗题下亦有同注。此诗当亦为赋得体。咸阳，曾为秦都城。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渭河西北，渭河东南即为秦上林苑和阿房宫。阮籍《咏怀》诗八十二首，此为其五：“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连畛距阡陌。子母相钩带。五色曜朝日。嘉宾四面会。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阴铿并未到过咸阳，此为想象之作。何时所作，不明。
[异文]
①象，《艺文类聚》《文苑英华》作像。②看，《文苑英华》作着，形近而误。刘注：影里看飞毂，毂，逯钦立《先秦汉魏南北朝诗》误作穀。
[注释]
1.上林：即上林苑，在秦都城咸阳东南，为帝王游猎之地。秦惠文王时开始修建，至秦始皇时，先后在上林苑中修建朝宫、阿房宫前殿和大量的离宫别馆，西汉初荒废。
2.游侠：古代称豪爽、好交游、轻生重义、勇于排难解纷的人。《汉书·宣帝纪》：“高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马。”
3.城斗：古时都城因布局似星斗而名斗城。《三辅黄图》卷一：咸阳“引渭水灌都，以象天河；横桥南渡，以法牵牛。”又《三辅黄图》：汉“长安故城，城南为南斗形，城北为北斗形，至今人呼京城为斗城。”汉，星汉，古称银河。曹操《观沧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4.桥星：即星桥，上言法牵牛、织女之星的咸阳桥。
5.影里看飞毂：影里，影影绰绰地，言天河中的事物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飞毂，飞驰的车辆。毂，车轮中心的圆木，周围与车辐的一端相接，中有圆孔，可以插轴。古诗文中经常代指车辆。
6.远珂：珂，美玉，又指马笼头上的玉饰，马行走时叮当作响。远珂，即远处马行走时玉饰的碰撞声。
7.何意晚：没有料到会这么晚。
[解读]
    阴铿一生都在江南，不曾到过咸阳，这首诗可能是同仁以阮籍《咏怀》诗中成句“西游咸阳中”为题的命题之作，亦属赋得体。既是命题作诗，又不曾到过咸阳，只好凭书本知识来展开想象了。这首诗语言优美，形象生动，字里行间似乎有所寄托。
首句“上林春色满”，把西游咸阳放在美丽的春天，但下文似乎并没有在春色上着笔，而是接一句“咸阳游侠多”，微露出对游侠的景仰，然而下文又不从游侠生发，转而写咸阳城，这才落笔到“游”。“城斗”“桥星”二句概写咸阳城，以其上连星汉，象跨天河赞美其非同凡响的气势。颈联写在咸阳城里所见所闻，那就是众多飞驰而过的车辆和修饰华美的骏马，显示出咸阳城的繁华。毕竟并未亲到咸阳，所以阴铿只得匆匆收笔，以迷恋咸阳城的景色，游兴方浓，至晚始归来侧面烘托咸阳城的引人入胜，末尾一句无处不经过，既说明了晚归的原因是没有什么地方没有游览，又扣住了命题的诗句“赵李相经过”，从命题诗的写作来看是非常老练的。“赵李”，谓秦时大臣赵高、李斯。“城斗疑连汉，桥星象跨河”，为什么不直接写作“斗城连星汉，桥星跨天河”？因为这里有格律的需要。按律诗平仄格律，若斗城连星汉，则为仄平平平仄，不合律，需仄仄平平仄，所以斗城变城斗。若桥星跨天河，则为平平仄平平，也不合律，须为平平仄仄平，故跨天河改象跨河。说明平仄格律已经是阴铿写诗的自觉意识。“影里看飞毂，尘前听远珂”是佳句。
    李章甫先生认为此诗对秦朝都城咸阳的仰慕，侧面反映出阴铿对国家统一的渴慕，聊备一说。（《阴铿诗解读》，中国戏剧出版社，2009）
[集评]
    宋龚颐正《芥隐笔记》“老杜秦城字”条载：《三辅黄图》：“长安故城，城南为南斗形，城北为北斗形，至今人呼京城为斗城。”何逊《咸阳》诗云：“城斗疑连汉。”老杜“秦城近斗杓”“秦城北斗边”“北斗故临秦”，而《秦中诗》“春城依北斗，郢树发南枝”，乃秦城耳。明陶宗仪所编《说郛》卷一一下、明胡震亨《唐音癸笺》卷一六录《芥隐笔记》此段文字。（按：《芥隐笔记》此段文字中何逊当为阴铿，《秦中诗》当为杜甫《元日寄韦氏妹》。明焦竑《焦氏笔乘》卷四”秦城“亦承《芥隐笔记》，将阴铿误作何逊。
    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五《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注：阴铿诗：“上林春色满”。
    《杜诗详注》卷七《归燕》：“春色岂相访，众雏还识机。”注：阴铿：“上林春色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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