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颜!我曾于澧县一中读书三个月,竟然不知母校前身就是澧阳书院。其原因,不完全因为我仅匆匆过客,凡和我一样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校友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尽管母校也因众所周知的原因可以忘记我,但我不仅不能忘记母校,而且对母校的感情却与日俱增,尤其是当我在澧水河畔巡游古代书院的时候,我却与母校不期而遇,并为母校的前世辉煌而咋舌,感觉我的身价也为之飙升。不是吗?车胤书院、文山书院、文正书院,无不先后作古而遗迹无寻,唯有那澧阳书院继承三院之衣钵,将囊萤照读、断齑画粥、先忧后乐的精神发扬光大。 古代书院,是讲学、藏书、祭祀三合一的文化载体,由澧阳书院发展而来的澧县一中,建设一座三贤祠又何尝不可?但思忖起来,仅一祠三贤,又何以囊括或者表现古贤云集及其浩然遗风?当我流连于洗墨池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这样说。湖南知名语文教师、著名诗人陈军先生就雅居于洗墨池的那高楼群。那年暑假,因表亲关系我走进了母校;因为母校我走进洗墨池;因为洗墨池,我走进澧阳书院的时光隧道,我与众多的古贤先哲邂逅。 墨池文化气息扑鼻而来,墨风清肃,柳阴满地,澧阳书院如影相随,自然人文合璧,历史现代交响。波光粼粼,垂柳依依,廊桥迂回,亭岛峻立。集贤岛上,车胤、范仲淹、淘澍三尊铜像儒雅如生。池畔竖立《范文正公洗墨池重修记》一碑,几语道出了洗墨池重建之要旨:“溯澧州书院之经脉,数范公忧国忧民,陶公经世致用,车公刻苦勤奋。”“群贤聚岛,身居僻隅而情怀天下;众生于斯,心慕圣哲而志向寰宇。”“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念天地之沧桑,唯精神之永存。”墨池那边有“学府遗墨”碑廊,屈原、宋玉、李群玉等历代名人雕像与岛上诸贤遥相吟咏。 毋庸置疑,洗墨池是澧阳书院的核心和灵魂。不管当年断齑画粥的小范是否真的在此洗过笔墨,洗过多少次笔墨,反正这眼前的墨池及其岛屿、拱桥、碑亭和那深沉的乌水,无一不是真的,范希文的道德文章也是真的。因此,澧阳书院文化就是文正公洗墨池文化,也即溪东书院文化。 历史也原本如此。清乾隆41年(1776),任岳常澧道的梁敦书离任时,因“州故有文山书院,址久废”,担心“士无所储,业由是弛,”“捐俸二百金”“存典生息”,以“谋创之”。13年后的乾隆54年(1789),守道藏荣青,学正王室龙、训导龙柳溪再次倡议,澧州州牧方维祺积极组织绅士捐资,拟重建文山书院。恰值此时,城西隅文正书院遗址从澧州军营收回。王室龙《澧阳书院序》载:“维时见西郭内地僻而訏,迩为阅武校场,稽厥所由,原即范文正读书处也。因为武厅移复东关旧所,而卜建书院于兹。都人士举相与踊跃,鸠工庀材,不数载而讲堂斋舍栋宇备修,爰题其额曰‘澧阳书院’。”清方维祺在《澧阳书院落成记》就澧州书院修建的前期工作及建成规模座了详细记载:
州故有文山书院,址久废,士无所储,业由是弛。先是观察梁公为捐俸二百金,谋创之,未克就。吴兴臧理谷观察先余来,方从州人士请,思清理旧址,复捐百金,俾经始焉盖旧址假为营中校射所岁久;与鲁欢郓等,余首,白公任其事。于是征士劝输,声与响应,定中有日矣。会檄摄岳篆复摄辰州郡篆,已事旋反,亟偕两学博王君修田、龙君柳溪及诸董事分集输项,移建射圃,归其地,卜日庀器用,均作役,立期会,阅岁月而成。奉先师处,山长有室,讲有堂,学有斋,宾客有馆,监院供给有廨,门役听事有房;仓、廒、庖、疈、厩、厕之属,既备既具。又以其余置廪田、税屋,共租若干,而书院告厥成矣。……
清同治《直隶澧州志》载:“乾隆五十四年(1789),守道臧荣青、检查、前守道梁敦书创始,捐廉息银,檄州牧方维祺谕阖州绅士捐资,在城西溪东书院遗址建修,三载落成。凡四进,南向,前后墙各二十八弓,东西墙各二十六弓。所以堂室、田地等,俱详载《书院志》。”从州志所列清单统计,澧阳书院是规模空前的一所州级书院。有头门、二门、公局、文昌祠、讲堂、楼座、仓廒、厨房及东西两斋等堂舍50多间,学田400多亩,年可收租谷近800石,当年开办文生课和童生课2个班。从诸生“穷经稽古”,“争自濯磨”,不“徒以浮文为猎取功名之具”。道光、咸丰间学田日增。同治七年(1868)知州魏式曾令邑人彭必材整修,增修院志,刊行规条。 张士宦,乾隆丙午科(1786)澧州举人,他亲历了澧阳书院建设全过程及其建成规模,并即景赋长排《澧阳书院》,以“武子声蜚囊萤台,文山响戛仙眠沚”、“范公淋漓落墨滓”和“溪东延光互兴坠”等诗句形象而明快地抒写了澧阳书院上承车渚(延光)、文山、文正(溪东)书院的发展脉络。诗云:
重华昔南幸,天章下苍梧。大禹镌衡岳,岣嵝文命敷。骚坛楴屈宋,学苑宾张朱。道脉演流濂溪水,拂拂香风吹兰澧。武子声蜚囊萤台,文山响戛仙眠沚。崔曙长啸遗笔花,范公淋漓落墨滓。洗墨池头波纹开,香通芹沼水潆洄,桥门衣冠展先步,而选而造而俊材。溪东延光互兴坠,邦君爰集州人议。邦君日咨尔多士,荆南第一古名地。盍嗣乡贤振遗构,愿为天子佐文治。先后贤守协訏谟,东西广文勃盛义。乃鸠匠石规且模,辇致西山髀楩株。重门深严座楼邃,檐阿甍楹轩丽都。窗豁楩砑讲堂关,斋舍旁联环者厨。诸生分饩饱文战,宾师必延名宿儒。名宿设科法近古,志圣贤志文艺辅。湛深经术达治术,仰扪奎光照白虎。雄藻征词走瑶林,倒囊齐编琼琚谱。我亦秕语侧其间,扬媺颂美归圣主。寸莛敢撞灵台钟,碎缶遥宣辟雍鼓。
在畅游洗墨新池、饱览学府遗墨之后,反而总觉得似乎缺了什么。尤其令我纳闷的是,一直为澧州三贤之一的李群玉,竟然首次在这千年学府中落选!对澧阳书院这种重要元素的失缺,我想,无非是刻意回避。你李群玉先生,尽管诗才冠李唐,但毕竟生性旷达而不乐仕进,对当今学子难免有消极作用。但愚以为,事物的两重性也决定消极的东西有时比积极的东西更显重要。“学而优则仕”和“唯有读书高”的古语当然没有错,读书人理当立大志,做大事,但并不是都要做大官,因为,我们这个国度,无时不官满为患。在博士生数倍于古代诸生的时代,我们的社会需要一批李群玉那样不乐仕进的读书人,这与范仲淹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出仕观也是基本一致的。 况且,历史也不能臆断,文山书院与澧阳书院的传承关系也无法割断。当年的梁敦书守道离任时捐俸存典生息,图的就是修复久废的文山书院。业界也一直认为:上承古澧州以三大文化名人命名的车渚书院、文山书院、文正书院(溪东书院)之精粹的澧阳书院,“多士云集,数年来,采芹藻,登贤书者,济济相绎,几于希风岳麓矣”。“几于希风岳麓”,就是说,当时的澧阳书院与中国古代著名四大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应天书院、睢阳书院或石鼓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差不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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