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歌

冰水兰

儿时的歌

      人到中年，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总是甜蜜美好的时光居多。其实仔细想来，我们童年所处的那个时代，还是物质相对贫乏的时代，所以记忆中的美好，总是和物质有关。
      记忆中第一幸福的事，就是穿新衣。
      小时候，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到逢年过节，是很难穿到新衣的。家境贫困的，家里兄弟姐妹多的，平时就更不可能穿到新衣了。所以像我这样只有哥哥姐姐而没有弟弟妹妹的人，平时一方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哥姐的宠爱，另一方面也无可奈何地憎恨着那穿不完的旧衣，这种享受和憎恨的情绪基本贯穿我的整个童年。
      我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我是最小的，上面有个小姐姐比我大6岁(还有一个大姐姐)，我认为她小时候比我幸福得多，因为她的新衣比我穿得多！
      为什么她会有新衣穿呢？
      小姐姐之上是4个哥哥，哥哥们那时候都是小的捡大的衣服穿，所以穿到她这里基本就不能上身了，只好给她做新衣，此其一；其二，那时候的裤子是男女有别的，男裤开口在前，与现在无异，女裤开口在侧面，如果哪家孩子出来，男孩穿了女裤，女孩穿了男裤，那是要被大家笑掉大牙的，所以我的小姐姐基本上没机会穿旧裤；其三，家里人都以为她会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正好那时农村经济形势开始好转，家庭条件也好多了，所谓“幺儿幺女命肝心”，万千宠爱集一身，她享受了前所未有的物质与精神宠爱，根本不用等到过年过节，平常穿上花花衣也是非常正常的事了。
      呵呵，你们先不急着羡慕她，虽然她小时候的日子比较幸福，但后来这所有的幸福都被我“夺”过来了！
      在小姐姐六岁的那一年，家里再添一个小千金，爹妈那时已人过中年，对这意外的秋收，虽忧更喜。是的，我就是这个意外的小千金，当时成了家里名副其实的千金，虽不至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也是时时呵护备至，日日小心照料。
      但宠归宠，爱归爱，农村的传统，惯吃不惯穿，所以小千金也免不了穿旧衣。何况给小姐姐做的新衣，到我手里还有五六成新，在农村这已经算很好的了，所以，小时候的记忆：年年穿旧衣，旧衣何其多，何时着新裳？端午中秋年关上。
      那时候有句俗语：小孩盼过年，大人望插田。大人们是否望插田我不敢肯定(干嘛要望插田？会累死，如果我当大人了是绝对不会望的，但小孩盼过年那是绝对的。
      现在的孩子，有些也会盼过年，像我家宝贝，过年前好久就开始询问：还有多久才过年？当答案以天来计算的时候，也开始兴致勃勃地预测当年压岁钱的收成。可是真的等压岁钱拿到手的时候，却只是让它们躺在抽屉里睡大觉，或者等过完年了，把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往我面前一推：“妈妈你帮我存到银行里去。”数都懒得数，丝毫不见得到的幸福与拥有的快乐！
      我们小时候盼过年，那是实实在在地盼的，从入冬穿棉袄就开始盼起。穿着先一年或几年前哥哥姐姐们穿过的棉袄，闻着袖口领口散发出的那股清洗后留下的肥皂味儿，嗅着每个人的棉袄中散发出来的那股老柜子里的樟木味儿，心田中那颗盼过年的种子便开始悄悄生根发芽，并随着隆冬的临近而茁壮成长。
      某一天，终于听说家里要请裁缝了，妈妈早已从集市买回了青的蓝的花的布，哥哥们没得挑，不是蓝布就是青布；我和小姐姐围着那两块花布，争得变了脸，往往是我先挑了那块红花的，又觉得那块绿花的更好看，比划来比划去，还是抢了红花的那块布就跑～～
      衣服还没做好，就已经开始在外面炫耀。总觉得自己的衣服肯定是最漂亮的，一心只盼着新年快点来，好各自穿上自己的新衣，一较高低。
      终于盼到大年三十，天还没亮就开始吃年饭，虽然满桌的鸡鸭鱼肉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美食，但一心想着比新衣的小孩子们在味蕾嗅觉统统都还在睡觉的大清早，哪里有胃口品尝这豪华大餐？在大人们一再的哄劝下，勉强吃完了半碗饭，一边抹着油乎乎的嘴巴，一边已经奔出了门。留下爹妈在身后忙不迭地喊：“别人屋里还没吃完年饭，不可以敲人家的门。”那边急急地叮咛，这边已急急地敲门。而门里边的小伙伴，更是迫不及待地开门迎了出来。
      两家小孩相对出，各自先瞄对方衣。匆匆忙忙扫一眼，一丝疑惑上心头：“不对呀,怎么她的衣服和我的一模一样？我姐姐的衣服怎么和她妹妹的又一模一样？”再仔细一瞧，可不是嘛，大家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交换了顺序而已……
      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集市上统共就只有那几种布，几个村子就那么一个张裁缝，就算你再富得流油，也是没得挑没得选的。
      幸好，那时并没有“撞衫”一说，大家虽然穿着差不多一样的衣服，但对于穿新衣的快乐并不见减少。小孩子们日日穿着这盼望已久的新衣，走东家串西家，捡鞭炮炸牛粪，玩得不亦乐乎。一个正月下来，红花衣与绿花衣已基本没什么区别，都成了黑花衣。于是大家又怀着无比的热忱和无比的虔诚盼望着下一个节日的到来。
      这样的历史一直持续到我十一二岁时。
      记得那是我小学毕业那一年，农村迎来了包产到户后少有的丰收年，家里真的有粮满仓，鸡满笼的地主老财家的架势。
      经过一个夏天的劳作，我像那田里的麦子一样疯长起来，到了开学的时候，爹妈才发现，上学期穿着刚刚好的长裤，现在只到我膝盖下面，与今天的中腿裤差不多。可是，那时候并不知道这种中腿裤会是一种时尚，只知道大家都喊短半截的衣服叫“吊马装”，即将进入青春期，已初具审美意识的我，是死活也不肯穿着这种衣服进入期待己久的乡中学的。
      仗着父母多年来的宠溺有加，仗着自己那次逆袭成功考上乡中学的荣耀，我决定要颠覆这逢年过节才能穿新衣的历史了！
      我郑重地向爸妈提出了做新衣的申请：我要穿新衣进新的学校，我要穿新裙子见新的同学，我要买新的白球鞋……总之，我要全新的我进入全新的世界。
      虽然有恃但并不是无恐，我表面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这一大堆要求，实际上内心里早做好了被爸妈大骂一顿的准备，也想好了怎样与他们讨价还价的应对方法，还想到了如果他们不答应，我就干脆一哭二闹三绝食……总之，我设想了各式各样父母不答应的情形，同时设想了各式各样应对的方法。
      可是，生活中总是有太多的可是～我用我的小脑袋设想了几天几夜，自认为把各种可能都设想到了，自认为万无一失。可是，我不得不承认：生活中总是有太多的意想不到，有些突如其来的意想不到，可能~可能~哈哈，可能会让你幸福得晕过去！
      没错，你们猜对了，爸妈答应了我的全部要求！ 他们根本连停顿思考都没有，好像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好像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这根本不是我设想的情形哦！我现在还记得那一刻我的状态：整个人像个白痴一样懵在那里了，根本忘记了是应当跳还是应当笑……
      在非年非节的八月末，我终于穿上了漂亮的花裙子，轻快地走向了乡中学的林荫道，走向了我另一个全新的旅程，也结束了热切地盼望过年穿新衣的历史！
      多年以后，当我和妈妈说起这段故事，妈妈才笑着说：那时候家里太穷，家里的孩子走出去，都是穿着补丁加补丁的衣服，也有家境好的人家，是不用穿补丁衣服的，所以孩子们为了不被别人嘲笑，总是在学习上更用功，农作时更勤快。孩子们这么懂事，从没提过过份的要求，你名义上是受宠的幺女，但从没恃宠生娇过，我们又怎么忍心拒绝你的那些理应早就满足的要求呢？只怪父母没有能耐，让你们穿了那么久的补丁衣，盼了那么多年的过年穿新衣……
      当年那个喜懵了的孩子，这一刻，没有懵，也没有忘记笑，虽然笑得满脸眼泪……
      现在有时看着自己的宝贝，看他试穿新衣时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不禁怀疑：物质的丰富，于他们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呢？对任何东西，他们都已经少有期盼，更少有得到的快乐。是因为少了那个长长的热切盼望的过程，所以才少了拥有时那份情不自禁的、发自内心的最原始最本能的快乐与幸福吗？
      小时侯，幸福是一件东西，拥有就幸福；长大后，幸福是一个目标，达到就幸福；成熟后，发现幸福原来是一种心态，领悟就幸福。
      当我从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成长为今天这个饱经世事的妇人，才明白--儿时那样一份简单的拥有的幸福，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寒儒

长大了才明白--儿时那样一份简单的拥有的幸福，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寒儒

算起来你是六十年代后期出生的人。

寒儒

四男三女，七姊妹团圆呢。

龙阳呈祥

当我从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成长为今天这个饱经世事的妇人，才明白--儿时那样一份简单的拥有的幸福，是多么难能可贵啊！——我认真读完了这篇回忆性文章，感受颇深。语句通顺，语言流畅，述事清晰，层次分明，情感真挚，卒章显志的表述手法恰到好处。看来作者是一位大才子！
欣赏学习佳作，为您点赞！

舒中一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舒中一

大的穿了小的穿，穿不了送人人喜欢。

顺其自然先贵

欣赏佳作点赞。

冰水兰

寒儒 发表于 2021-9-11 09:45
算起来你是六十年代后期出生的人。

谢谢老师来访 我是70年代中期出生，那时候农村还没计划生育概念

冰水兰

龙阳呈祥 发表于 2021-9-11 09:49
当我从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成长为今天这个饱经世事的妇人，才明白--儿时那样一份简单的拥有的幸福， ...

谢谢老师欣赏点赞 诚挚地向老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