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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创作谈
如何把寻常演绎成精彩
——长篇纪传小说《大兵信仰》创作浅谈
尹德立
《大兵信仰》是笔者在初步完成开国元勋题材长篇纪实小说《风云林伯渠》的创作后,接下来打造的一部普通老兵题材的长篇纪传小说。两部小说,一写“伟人”,一写“平凡人”,同样都是主旋律之作。因《大兵信仰》完稿后,作者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风云》出版上,故错过了《大兵》出版的最佳时机。《风云》出版后,《大兵》再谋求正式出版已是困难重重。于是,作者便退而求其次,将《大兵》书稿,投给了我国著名微刊《作家》网刊平台。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和弘扬中华人民共和国主流文化潮流的社会与历史背景下,《作家》微刊以满腔热情,将书稿分为若干期,予以了庄重连载。作品推出后,即产生了一定的积极社会影响。不少读者给予较高评价,还有很多成年读者认为,在现代青少年思想与人格培养教育曾一度缺失的情形下,《大兵信仰》无疑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生动成长教材。最近,《作家》微刊约我写篇《创作谈》,以便给初涉长篇小说创作者提供一些借鉴。鉴于作品还不很成熟,笔者就写篇《创作浅谈》抛砖引玉吧。 作品既标示“纪传”,自然首先要遵循传记的真实性原则。故事的“主人公”,当然就是“传主”了;整个故事,自然应以“传主”的亲身经历为线索。事实也正如此,《大兵信仰》的艺术主人公叫“毛尚海”,其现实生活原型是湖南省津市市一位真实的退役老兵,名叫毛尚海。生活中的毛尚海,是笔者的姑表姐夫,我自小叫他“尚海哥”或“毛家哥”。当姑母晚年还在世时,我和爱人每年新正一般都去津市拜望姑母。姑母过世后,我们依旧与表姐表姐夫家保持着春节彼此探访的传统,只是他们岁数大,我们一般不希望他们回访。 2003年春节过后,尚海兄与老表姐过来串新年,尚海哥带来一个薄笔记本,要我看一看。原来,那是一篇刚开始写的他的“自传”文字。尚海兄的文化程度不高,只是民国时代的初小毕业,写“自传”自然力不从心,他虽未明说,但心里应是有意请我帮他完成心愿。看了尚海兄的“自传”简稿,我才第一次知道尚海兄经历“非凡”。他居然曾先后参加过如雷贯耳的“辽沈”、“平津”、“衡宝”和“抗美援朝”等重大国家战事。这首先让我非常惊讶,同时也让我非常惊喜。因为,作为时任县作协副主席的我,潜意识里即刻认定,我是碰上了一个极好的文学题材。不过,那时我还未退休,工作节奏较紧张,暂无可能潜心创作;同时,其内容还太简略,很难直接演绎成大作品。因此,他们回去时,我把笔记本还给尚海兄,并建议他,尽量再补充些详细内容。 两年后的2005年6月,不料尚海兄突发心脑血管疾病,抢救无效,不幸去世。我和爱人去津市殡仪馆吊唁时,总觉得尚海哥的遗像的眼神中,满是深深的遗憾。也是亲缘重叠吧,已成遗孀的老表姐叫王承月,我爱人叫王承娥,对于不幸落单的老表姐,我们自然更多一份牵系,所以,每年正月都要去拜望她。一晃又过了12个年头, 2017年正月,我们照例去津市给老表姐拜年。当时,我已退休七年,这七年间,我已完成执行主编临澧县大型文史丛书《青山史话》的艰巨任务,同时也基本完成了长篇纪实文学《风云林伯渠》的出版衔接,开始有余力着手新的文学创作了。交谈时,我问表姐:尚海哥先前写的“东西”还在不在?老表姐心照不宣地连说“还在、还在”。随即,老表姐和大女儿去内室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叠发黄的文稿,还有尚海哥当兵和退役后的许多老照片。我发现这次她们找出来的,并不是2003年看过的那个薄笔记本,而是一沓规格不一的文稿纸,大约有40多页吧。显然,尚海兄人生的最后两年里,是为此花了不少心血的,只不过生前没来得及与我再提此事。 我速阅了一下毛兄遗稿:前有分节目录,后有比先前详细多了的文稿。拿到这一沓发黄的文稿,我的创作冲动立即爆发了,并信心十足地顺口念叨出几个字:“国战老兵毛尚海”,这就是最初拟用的书名。我的信心大概基于三点:首先,我已有多部小说创作出版的经验,一定程度上可算轻车熟路了。其次,我和尚海兄经历相近,机运也相近;他当兵八年,我当兵六年,在部队都有不错的表现,最后都以普通士兵身份复员,所以我自信能把“兵”写活。其三,因与主人公原型是表亲关系,容易进入角色,容易感情共鸣;有毛兄遗稿作为原始凭借,有老表姐和其子女健在,可以提供一些补充,询问一些未知。这些都是我创作自信的坚实理由。 把尚海兄的遗稿带回临澧后,我首先集中精力,认真读完全稿。读后感觉:题材是宝贵的,甚至说得上是“经典”的;那样的几大“立国”之战,难道还不够“经典”么?但是,遗稿的具体内容仍然很骨感、很寻常。如何把寻常演绎成精彩,或说“经典”,显然是摆在我面临一个极有吸引力但却很严峻的任务。应该说,当时是有一种使命感在内心涌动,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本土作家,要无愧时代,就应该写些对时代、对社会有积极价值意义的作品;而毛尚海的经历,为讲述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热血故事,提供了确定的索引。不过,尚海兄的本意,可能只是写一个一般性的回忆录,给后人留点念想而已;他应该没有想要写成一部长篇小说,所以他留下的文字,基本是浮光掠影式的。但从尚海兄一生的基本经历和品行中,我看到了立起一个朴素而隽永的主流人物形象的基础。源于“毛尚海”,高于“毛尚海”,这应是这部长篇小说必须遵循的文学创作原则。换句话说,作品完成后,文学中的毛尚海与生活中的毛尚海,既是同一的,又是不同的;基本经历自然是同一的,但人物的内涵、高度、气场等等,已经不是完全相同的了。生活中的毛尚海可能是很寻常的,但艺术中的毛尚海一定是精彩的,甚至是“经典”的。 那么,作者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完成这从“寻常”到“精彩”的演绎的呢?扼要的讲,就是要通过精心的艺术创作,让主人公“血肉丰满、精神髙洁、扎根历史”,成为既基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光彩熠熠、打动人心的文学艺术形象。如何才能达到这个效果,仅凭毛兄遗稿,是不可能实现的。为此必须大量挖掘与此任务有关的各种资源,收集所有相关的历史与文化资料。大到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抗美援朝战争的各种权威著述,中到与毛兄经历相关联的人物掌故等等,小到相关地域的风土民俗、方言文化等等,这都会在塑造毛尚海文学形象中,起到左右逢源、各得其所的作用。 作为一部长篇小说,主人公形象必须“血肉丰满”,否则,这个作品是不会有任何魅力的;而最原始的素材,恰恰都是缺乏这种现成元素的。要解决这个问题,惟有进行合理的、丰富的文学扩充。一个有弹性、有体温、有个性的文学人物,到底要有怎样的“血肉”,才算“丰满”?个人体会:这个人物必须浑身带着特定时代、特定社会和特定地域的一切表现。他的说话,他的行为,他的情绪等,都必须符合他所生活的时代、他所归属的社会阶层和他生存的那块地域的文化,描写和叙述中,处处要能感受到“这一个时代”、“这一个阶层”、“这一个地方”的独特人文流泻。作者将这部作品标定为“澧水方言小说”,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与此相配套的,则是各种地方习俗、民间文化的摄入。为了丰富主要人物的形象,还需要各种陪衬人物来烘云托月。虚构原始素材中没有的陪衬人物,是本作品必须较多运用的手法。但作为“纪传体”小说,任何一个虚构人物都不能脱离主人公生活的实际背景,而必须遵循社会与生活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如果虚构的人物是出于离奇、媚俗的目的,那么就即违背生活真实,也违背文学艺术的真实了,这样的作品一定是害人害己的。《大兵信仰》中的虚构人物不少,如鲁万石、胡冬梅、酉凡其等,他们都在主人公人生的不同阶段,起了烘云托月的重要作用,大大丰富了主人公的“艺术血肉”,其文学价值在于即丰富了故事情节,也丰富了主人公的人格品质。 其次,人物具有“精神高洁”的内涵,故事才可能从“寻常”升华到“经典”的层面。若完全依照原始素材去散漫的一般性讲述,却不能自然投射出一个精神聚焦点,人物和故事的灵魂价值一定是出不来的。对此,我曾煞费苦心,最后把书名改定为《大兵信仰》,就是为了显示这个“精神聚焦点”。一个有“信仰”的军人,才值得尊重、才值得敬仰、才值得树立。毛尚海最初不过是国民党抓壮丁,被强迫当兵的一个苦难孤儿;除了求生,最初必然无“信仰”可言。他在国民党军队里,就是一个为着“当兵吃饭”的所谓“大兵”。这支队伍被蒋介石投放到辽沈战场后不久,这支部队就遭遇了大败,毛尚海在兵败溃逃中,与一些同伴一起,有幸成为解放军部队里的一个新生的“大兵”。由于革命队伍的教育熏陶,其朴素的人格认同慢慢转化为一种同样朴素的“信仰”。这是整个作品立意的基本构成。为了实现这个立意,作者其实是把自己的三观与主人公的三观揉在一起,表现的是一代革命军人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理想、情趣和爱好。如果只是把马克思或毛泽东等经典中关于“信仰”的辞藻生硬搬到作品中来,那绝对是即缺乏生活真实性,也缺乏文学真实性的。在整个作品中,这个“大兵”的“信仰”,不过是完全符合其自幼到成年艰难曲折经历自然延展的精神内化凝结,他的“信仰”,很难用一个警句来表述,其信仰,乃是蕴含在主人公几次极为平凡的人生彻悟中的。最终,则通过其悼词中“不负天地,无愧良心”八个字,卒章显志。这既符合人物身份,也符合社会价值;既不刻意拔高,又具有一定时代高度。 当然,要把寻常故事讲成经典,更为重要的,是要扎根于具有“经典”特质的“史实”的。主人公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八年所经历的四次重大战役,无一不是我们祖国的立国卫国之战,本身就是“经典”。将战史中不可能一一点名记载的某个“大兵”,放到这一系列伟大战例中去,表现革命队伍中,某一份子的个人命运与整个国家命运的血肉关联和相辅相成,从而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兵”,成为国家“经典”中一个鲜活跳动的火热字节,这正是整个作品要精心营造的艺术效果。 关于这部作品的类型,其实很难界定。说是“军事题材”吗?可其中明明只有八年的军事生活描写;说是“抗美援朝”题材吗?可明明其中还写到“辽沈、平津、衡宝”等战役。似乎,“大兵信仰”这个意象,也存在“以偏概全”之失。但是,毛尚海参军前的那些岁月,其实都在为“大兵信仰”埋伏笔;而毛尚海退役后的那些岁月,恰是“大兵信仰”价值的延宕与彰显。可见,“大兵信仰”才是整个故事的点睛之笔。 当然,由于毛尚海在作品开始创作前12年已先病逝,作者再无从向当事人进行补充性采访;而他留下的遗稿又太挂一漏万,甚至连部队番号的来龙去脉,都是通过大量查阅资料后才厘清的。所以,作为一部以毛尚海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作品中确实存在战争历史描写篇幅,明显超过主人公个人战场情节与细节描写篇幅的问题,这是作者也感觉遗憾和不足的地方。但主人公的战争体验、思想变迁、文化积淀、命运起伏等等,还是在宏观的战役描写和主人公战场际遇、喜怒哀乐、所作所为的铺陈中,紧扣“大兵信仰”的立意,自始至终贯穿和树立起来了。作者觉得,这部作品最适合给现代青少年阅读,因为他们特别需要那种世界上曾经存在,而现实生活中很难重现,但对其成长却又具有重要导师作用的人生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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