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湖军垦忆》 后记

听涛

      
       2020年10月22日，农历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我的一个九十年代在南湾湖军垦农场服役过九年的学生罗安庆，邀了七八个同学，陪同我去南湾湖故地重游，了却我期盼已久的心愿。那天天气晴朗，他们陪我在南湾湖军垦农场扎扎实实游了一整天，直到下午六点红日西坠时两部小车才掉头返程，到酒店吃晚餐时，已接近晚上九点。
      
       五十年重返故地，心情激动，快到南湾湖时，心底老是泛出刘秉义的《回延安》：“离别三十年，今日回延安，宝塔映朝阳，延水金光闪，啊， 延安， 啊， 延安，眼望你壮丽的山河，我心潮澎忆当年，我心潮澎忆当年；曾记得窑洞门前歌声朗，月光下面纺车转，曾记得挥舞镢头开荒地，披荆斩棘在南泥湾啊～小米儿香啊延水甜边区的人民养育了咱，...”

      在我的要求下，一行人在 “五七 ” 船闸作短暂停留后，就直奔团部所在地，下车后，环顾四周，真可谓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在那里，看到了那幢团部礼堂虽已破败但仍执拗的孤独的矗立在那里，我们曾经多次在这里集会听报告，多次在这里坐在小木凳上声嘶力竭地拉歌，多次在舞台上表演自编自导自演的文艺节目，甚至有两次在假日我和同学在舞台上饮酒小聚，原来团部所属的诸多营房已荡然无存，被一个个鱼塘取代 ；团部旧址北临八支渠，在渠边朝东北方向放眼望去，一望无垠的田野满眼碧绿，在直线距离一里多点的晚稻田中搜寻到我们三连旧址，数栋茅草房踪迹难觅，只有一栋砖瓦平房孤零零立在那里，它是后来部队改建的砖瓦营房的遗存还是现在的农场职工所建，无人知晓；本想驱车前往河旁边的老师部看看，小车艰难行走不到一里，还是被稀泥阻挡而折返；接着在韶山干渠东边的林荫大道向北行驶，高大的欧美杨林木如同是迎接我们的仪仗队，可惜这些树不是我们当年所植，我们栽的是法国梧桐；看到了依旧发挥作用的清波荡漾的韶山干渠及其系列的支渠，这是我们曾经在风雪交加的严冬穿着短裤挑着重担在淹齐大腿的稀泥中挣扎所建，施工中不少同学的脚被蚌壳划得鲜血直流，现在干渠与支渠的相交处都建有座座水闸；...。我们驻足于坚固还有点雄伟的五七桥闸，踟蹰在北大堤外的码头平台，浩瀚无垠的大通湖碧水澄清，全无五十年前的嚣张，湖中还停泊着不甚奢华的小型游船；在吃午餐的那家 “ 锦大渔村 ” 酒店，就餐前我和一个学生特地从酒店走到旁边的北大堤堤上，那里堤面宽阔，堤外在大通湖边水面修建的木质栈道和观景平台，其规模还真不小，有两群陪老牵幼的游人分别在堤面和栈道上闲逛。一只灰鹤立在百米开外的一矮木桩上如同一尊雕塑，等候着胆大的鱼来赴死。凉风习习，身心舒爽，极目远眺，水天一色。
      
            在团部礼堂前留影

       从南湾湖归来，心潮难平，赋诗一首，并决定不让这段历史的记忆就此消失。半个月后，我的生日，回家团聚的孩子们给我注册了一个公众号，于是，决定着手重新编写系列回忆录《南湾湖军垦忆》，弥补这些回忆录在十年前发在“新浪博客”上但却已经消失的遗憾。

           情系南湾湖
       当年离校赴洞庭，
       投笔握锄半个兵。
       风雪挖渠等闲事，
       养鸭喂猪百业精。
       战天斗地无寒暑，
       火炉围坐触灵魂。
       更有夜半哨声起，
       泥泞田埂急行军。

       极目南湾百感生，
       耳旁似有军号鸣。
       外湖涟漪载游船，
       内塘碧波跃锦鳞，
       茅草营房无踪影，
       纵横沟渠今犹存。
       遥望稻田金浪滚，
       仍忆军营初点兵。
  
       我的回忆录主要写我的所见所闻所历，即是立足于讲述我所在的一四零师四一九团（部队换防后是一四五师四三四团）一营学生三连的事，当我写了三十多篇时，感觉对有些事情了解的太少，有的事情所涉及的人和时间也把握不准，我力图所写的文字要准确真实，迫切需要向原学三连的故人加以佐证。后来偶然听说一个高中同学参加了他大学同学的聚会，我知道我熟悉的王克俭是他大学同学，幸运的从他那里获得了王克俭的手机号并迅速与他进行了联系。王克俭知晓我的意图后非常高兴，恰好他也写了数篇回忆文章，就立即与已经有联系的几个学三连同学建了一个“南湾湖军垦农场学三连”微信群。

       我让王克俭想法找到了周江南。周江南毕业于武汉大学图书管理系，他不仅是我们常德地区汉寿县人，而且开始和我都在四排，同在蔬菜班，后来调到连部当通讯员，他曾经给我理过几次发，经常将从营部取到的报纸到连部之前让我们抢先阅看，经常在休息时间到我们排的铁架屋里来和我们聊天以度过那枯燥的时光。我忘不了第一次与周江南通话的情景：“友光啊，你还是那么爱笑哇！...你那句‘不要只看到一年两年，目光放远一点，至少要看到五年六年’，一边还将手臂向南方一挥，引得我们几个同学哄堂大笑。” 哈哈，这件事他还记得呢，我都没有印象了。他一提及，我到想起来了。我是比较喜欢开玩笑，最后在鉴定时我还在总结缺点时自己也写了这一条呢！他说的那件事是这样的：四排铁架房与连部之间有相距十来米的空地，我与廖正棋几个人解剖死牛就在此处。这里南北通透，经常有清风拂煦，是我们晚饭后聊天的场所。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包括我两还有蔬菜班的李锡举等五六个人站在那里闲聊，有人说到二十大几了，婚姻问题还没有着落，有人说，别说找女朋友，在这里连长头发都见不到一个，有人说，不晓得在这里到底还要待多久，找朋友这一两年是没有希望了。我就说了那样一句话，不过我说的“要看到五年六年”，是“五连六连”的谐音，这是我们团十个连队中的两个女生连，住在我们连队南面不远的八支渠南岸堤边，与团部很近。配合我的手势，他们当然都听得懂，所以才会发笑。不过，近在咫尺的女生五连六连，男生也不会有很多机会去串门的，除非有女朋友在那里。

       没料到王克俭牵头建的这个群的吸引力挺大，不到一个月，不仅别的连队，就是别的团的很多垦友也加入进来，后来几经易名，最终更名为“南湾湖军垦大学生群”，群员现在已经过百，每天在群里回忆往事，帮助找寻故人，撰写文章，吟诗作赋，发书法作品，交流养生经验，自娱自乐，热闹得很！

        网名高山流水以第三人称写了一首散文诗 《磨砺》

     在洞庭湖畔，解放军营里，
     上个世纪的6—70年代，发生了一个新的现象：
     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来了一批，
     又走了一批，又再来一批，
    一直到1972年最后一批的
     远走高飞。
     他（她）们：
     似囚徒却笑语欢声，若士兵而军装无有。
     在解放军带领下的他们，
     一个个生气勃勃，一个个谈笑风生。
     学军学农做工，一个个生龙活虎。
     宰猪杀鸡也不怯场，一个个都像理手一般，做的有模有样。
     365天没有看见他们休息几天；连严寒酷暑，也在轰轰烈烈。
     半夜三更行军号一响，脚步声声应起，很快就消逝在漆黑的行军路上。
     抗洪抢险，个个冲锋在前，不知道胆怯，就是他们的激情飞扬。
    这就是一群当年称之为；“臭老九”的知识分子
    ——来自全国各高等院校的一批一批的大学毕业生，在这熔炉里锻炼。
    团长曾经对他们说：
    “你们大学毕业了，还只能做锄头把;在解放军这熔炉里，锻炼一年半载，你们就会如虎添翼，一定能够长成参天大树，就是祖国的栋梁之才。”
     言简意赅的教诲，艰苦劳动的磨砺，
     就这样，老百姓眼睛里，不怎么明白的一群年轻人，
     在这里，茁壮成长：
     有的入了党，有的穿上了新军装，
     没有入伍的一个个都走向了：
     祖国的大江南北，走到了中华的长城内外……
     都无不成为优秀的建设者，或可靠的接班人。
     感谢党组织的关怀，感谢国家的培养，感谢解放军的训导。
     这无怨无悔的磨砺，也成为洞庭湖友，
    人生宝贵的徜徉，也是他们永远刻印在心里的亮堂。

      垦友杨瑞贵有一首词描叙了军垦农场入党时心情：   
     《诉衷情.入党》（一九七0年二月）
      南湾湖里寒暑天，
      归来学种田。
      屈指已过五百日，
      苦累充其间！
      
      大熔炉，
      得锻炼，
      渐改观。
      春风扬柳，
      才吐新芽，
      日照更妍！

      垦友周江南更是心潮澎湃，填词一首自度曲壮烈抒怀：

        《军垦忆》 周江南   
      时局动荡，纲纪乱常，毕业时光。
      忽一声号令，牵动八方；
      万千学子，兴奋迷茫。
      泪洒校园，急捲行囊，慈母有恙儿担当。
      分国忧，问何人争锋，军垦儿郎？


      网络鎖尽蒼桑。
      群里亲最忆是营房。
      喜泥土含情，历久弥香；      芦棚温暖，军号嘹亮。
      白天扶犁，灯下挑刺，洞庭麻雀识风浪。
      忽白头，叹心灵驿站，谁曾遗忘？

    陈德普赋七律一首纪念《南湾湖锻炼》

        酷暑严寒风雨磨，
        洞庭军垦种田禾。
        筑堤挽垸防洪涝，
        担土甩泥辟灌河。
        夜半游行读语录，
        饭前立定唱红歌。
        学军为国勤操练，
        吃苦精神贡献多。
        
       很多垦友将珍藏的南湾湖老照片翻拍发出，既有在离开农场时拍的全连. 全排. 全班的合影，也有球队宣传队的合影，也有平时小聚的休闲照片与纪实性的照片，令人惊喜的是，在垦友发的照片中还发现了我大学同学在农场喂猪和在连队厨房劳动的身影：
        

        
       在这个热闹的群里，除欢乐与高兴，也有遗憾，就是获悉好几位熟悉之极的垦友早已仙逝，我最先打探同在一个班且同在宣传队的朱显斋，记得他在操坪里向我们炫耀他的练刺杀标准动作，强调左腿踢出去要有劲，出手双臂要伸直，还真像那么回事；在宿舍里他多次展示敬军礼，说别的同学做的不对；特别是他介绍在两秒钟时间内脱掉穿戴齐整的军装上衣的绝技，我们都学会了不到一秒钟解开五粒军扣的方法。在宣传队他多次排演对口词，排练时的那股认真劲头，这一切都历历在目。那么朝气蓬勃的一个小伙子居然会走那么早！我大学的同学吴伯尧，在学校时关系非常密切，我们有很多共同的业余爱好，在农场我们的驻地相隔很远，加上我们学三连很少与其它连队一样在星期日放假，因此很难见面，在六九年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五我们连却放了假。那天下午我去团部的军人服务部买生活用品，巧遇吴伯尧和王志球二人出公差--找船。难得的相遇，我便买了一些饼干，一瓶橘子酒，三个人在团部礼堂的舞台上小憩，之后我邀他们到相距不到两里的我们连队，那天我们连宰了猪，便留他们在这里吃晚饭，并与我们连的另外三个同学一道到师部河边玩玩，又在那里遇到了楚天舒，在停靠在河里的小艇上拍了一幅照片，然后一道回连队吃晚饭，他们六点多钟才返回，船，没有找到。后面元旦期间我在团宣传队参加巡廻演出，春节期间天气恶劣，都没有会面，尽管后来有两次全师学生的聚会，一次是2月22日听孙玉国等珍宝岛战斗英雄的报告，一次是3月14日师部欢送大会，但囿于部队事先公布的严格纪律，无缘见面。在群里获悉他也在五年前病逝，因此这一次的小聚实质上就是我们的诀别。
     

      

        
             军垦战友小聚留影

       不久前，我到长沙去参加了三个聚会，部分垦友聚会，学三连的垦友聚会，大学同学的聚会。大学同学也基本上是垦友，只不过分散到几个团，没有在一起。

       几个聚会，看到分别半个多世纪的军垦战友，虽远过古稀已经奔八，但一个个仍精神矍铄，感觉这与当年那段共同经历不无关系。是啊，经历了南湾湖那样的磨炼，后面的种种艰辛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学三连的几个垦友在一起，话题尤其多，满满的尽是对五十多年前的回忆：有关于连队中几个大家都熟悉的典型人物出向的探究，有对逝者人数的统计和对他们的追忆，有对连部军人后续情况的交流，还有对连队出现的一些有轰动效应的轶事的调侃。二排副彭信斌讲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经历：菱角刺反反复复在脚上扎的太多，发炎灌脓，后来在师部卫生院住院时一只脚后跟兜被剜去一块，至今还摸得到有一个等。又说到他们过第一个春节时的团年饭是在工地渠道旁边吃的，寒风呼啸，饭菜冰冷，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也没有人抱怨。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解释说：过年那天，我们连队修的八支渠有一段发生了塌方，是二排施工的位置，而上级要在正月初五派人来对冬修任务进行验收，连部安排他在二排挑选一部分体力较好的同学去将塌方堤段进行修补。渠道很深，泥土多为稀泥，很容易下挫，看起来任务不大，但还是搞了一整天。那时候我已经在蔬菜班了，完全不知道同一个连队的他们还有这样的特殊经历。

       我大学同学八成以上也都是垦友，在这次聚会时，同为四一九团且分别在学五连和学六连的两个女同学说起不曾听说的事。湖南南方师专的一男一女两个同学，而且六八年都分到南湾湖军垦农场，那个女生与我一个同学同在一所高中，而且又同在一个连队，该女生早已经有了男朋友，只是没在农场，但这个男生可能不知实情，一味穷追不舍，经常在假日前来找这个女同学，女同学告知真相后他仍不放弃，一根筋，导致后来精神失常，据说从农场出来后虽然分到长沙一所学校，但一辈子基本上不能够正常工作，靠他的姐姐照顾。         
       南湾湖锻炼的大学生，在男女情感方面，我原以为我们三连的C同学割肚皮就是非常的特例，没有料到还导致成为精神病人，痛哉惜哉！


            
                部分大学同学在梅溪湖留影

      “ 在南湾湖经受了磨砺，还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我们！”  这是我们这个“南湾湖军垦大学生群 ” 很多人的心语。诚如我们四一九团的韩团长所言，在这里，的确让本来只能够做 “ 锄头把 ” 的小树成为了后来共和 国 建设事业中的 “ 栋梁之材 ”，从南湾湖军垦农场走出的第一批四千多名大学生后来在各条战线上具有高级职称的专家达数千名，还有相当数量的垦友走上了各级领导岗位，仅我二十多个大学同班同学中就有两个成为厅级干部。从七十年代开始，到二十一世纪初这接近四十年的漫长岁月中，这批大学生为国家四个现代化建设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附：南湾湖军垦农场在我们离开几个月后，又迎来了第二批大学生，六九届与七零届（五年制大学，非常少）毕业生，只有分配到湖南而没用广西的，人数较少，500人左右，这批大学生分别在145师的433团、434团和435团各安排一个男生连，在师直安排一个女生连，他们在1972年2月再次分配到全省各地。我们这些在文革中毕业分配的大学生，后来称为“老五届”，此称谓与1966年仍在高中的学生称为“老三届”类似。这也是新中国教育史上的一段历史。
         

周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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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竹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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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竹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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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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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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