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桃源老光 于 2016-6-26 16:23 编辑
儿时,常听老人们嘀咕这么句话:吃呀饭哒做饭! 这话儿听得多哒,便起了些疑惑,免不了私底下询问大人,嘛意思噻?没想到,父母把眼睛一鼓,高门大嗓训斥道:这还不懂?还须多言滴!吃呀饭哒再去推砻磨谷,整米舂碓,人一日黑不就是为的嘴巴上的一碗饭瞎忙活着啵!这不就是吃呀哒饭去做饭么? 早年,还没得碾米的机器,稻谷脱壳碾米一直沿袭传承了几千年的土法儿——用砻子脱掉稻谷外面的那一层粗壳,使之成为糙米。可“谷砻”却不能将所有稻谷的外壳,统统给去除干净,不管你如何使力,或多或少,那都是要残存下一些未去净谷壳的稻子。为去除干净,人又得用石碓狠狠地舂它一盘,这才能够去掉残存谷粒的外壳,同时,也附带着舂掉糙米粒上的那一层肉皮——糠皮子。 因了这吃饭的口舌之福,于是者也,也就派生出这么一种工匠,专门制造这稻谷脱粒的专用工具。这工具的名称嘛,便叫作“谷砻”。 常桃地方,把“谷砻”称之为“耒子”(读:lei ,去声)。自然,制做这“耒子”的工匠,也就沾其光,誉其名,谓之“耒匠”。 尽管是经过了这许多的工序和繁琐手续,稻谷经过谷砻也就是“耒子”的一番碾磨后,又经过石碓如鸡啄米似的反复舂击,舂出的米粒子,依然是很粗糙的,尤其那颜色显得暗淡。 所以,那时候的人,把这样子的米粒子,唤作“糙米”,并给它起了个专用名词,叫作“旗子米”。 印象中记得深刻的是,每每天色暗淡下来,街市上却没得电,自然也就没得辉煌一片。那时代的大街小巷,全是黑沉沉的,挨到夜色浓浓时刻,家家户户,均关门闭锁。顽皮的小孩子们呢,也统统被大人关在家里,即便准许你出去,外面漆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没得个好的玩处。白日里喧嚣的闹市,这会儿却是冷冷清清。夜幕浓罩下,静寂无声的街巷令人生发出无穷暇想,这会儿闯出去会害怕撞上什么邪气。能听到的,便是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给静寂的居家户稍稍掀起点动静,随后,这一切又归于沉寂中。 小孩子生性好动,时间还早,说是上床困吧,一时半会儿又歇不着觉,又没个去处玩耍,便满屋子乱刹或者乱翻,要不,就撞翻摆在角落内的坛坛罐罐。弄得大人没治了,只好寻件活路,将你给系住,省得你跳上跳下捣蛋害人。 搞么得呢?寻个空酒瓶递到手,灌些糙米进去,再一把将你按坐在椅子上,稳稳坐起,然后,用两只鞋板儿,把那酒瓶紧紧给夹住。随后,递一根楠竹削就的棍棍给你。这棍子一头大,一头小。大的那头,握在手中。小的那头,插在酒瓶中。接下来,吩咐你老老实实坐好起,两手不停地用那竹棍子舂捣那瓶子里头的糙米。 这事儿于天性好动的孩子们来说,显然枯燥乏味得很哪,两手如同捣蒜也如活塞一般地直往返上下其间。插来插去,时间一长,直捣得人满脑壳都是瞌睡涌哈上来,人也昏昏欲睡,捣着,捣着,眼皮子打起架来,慢慢的,人挺不住了,脑壳一偏,赫了一大跳。又接着往下捣,不一会,睡意又涌上头来,脑壳一点,一点的,有如鸡啄米样。常常头往下一垂,又吓了一大跳,有时候,瞌睡涌上了顶,人也会跌倒在地,摔一跟头。 “耒子”也就是“谷砻”,起源挺古老的。 大约从我们的先人发现稻谷开始,并把它当作主食的那天起,恐怕就有了“耒子”这门工具吧。据考古发现,咱们常德澧县的城头山,六千年以前便有了稻谷的实物。由此看来,说不定这‘谷砻’也是从咱们常德起源发展开去的呢!不然的话,稻谷外面的那一层粗壳,如果没这东西给去除掉,让人茹毛饮血连壳带米,那家伙又怎么能咽得下喉咙去哩! 俺写这“耒子”一文,算是摆陈年卯事,故而也就不敢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至少得查点依据作证啵,于是,信手拈来,“放狗”去搜,寻遍“百度”,“谷歌”,这才寻到这么一点点依据: 《淮南子:说林训》载:“舌之与齿,孰先砻也。”《说文解字》曰:“砻:‘石+靡’也。从石龙声。” 因为‘耒子’这东西显得尤其古老且卓绝,并又消失得太早了一点,如今,恐怕只能在深山老林的乡下间,或人迹罕至之处,兴许还存留得一副,两副罢了。因‘耒子’并非铜铁所制,忒不值钱,堆头又大,很占地方,收捡不易,也无收藏价值,不为人所道。很多人,包括五十岁上下年纪的,根本连“耒子”这名称似乎都未曾听说过,更莫说有此殊荣,能一睹它的芳容,呵呵。 我都是很小,很小,还穿着开裆裤,露着光屁股时候,见过这东西几回。 说起来,也许是缘分使然。那会儿,我家隔壁不远,就住了这么位“耒匠”师傅。因为这缘故,俺也才三生有幸,得了机缘,目睹了这位匠人,敲敲打打制作这“谷砻”,也就是“耒子”的全过程。 “谷砻”即“耒子”,是用黄泥巴,木头,竹篾为主要材料所制成。 “耒子”外形有如石磨,分为上下两扇,外表呈圆形。主体外缘是用楠竹破成篾条后,用双手纵横交错编织成圆桶形状,由一上一下两个圆墩子组合拢来。直径约两尺大小许,高约两尺半左右。 上面的一墩(或叫上扇),专门织有砻耳两个,砻斗一个,下面的一墩有砻轴和砻脚,砻槽,上下两墩中间部分,全部灌入干粘土,并掺加粘性极强的“金刚泥巴”,经人用力一顿捶打夯得紧实,干燥后结实有如水泥捣固的一个整体。 上下两墩结合处,“耒匠”在灌制粘土时,从底部开始,预先一排排地铺设好五寸长许,宽窄基本一致,特地用榔树木块劈制成的砻齿。然后,再又一层层填入干燥粘土或“金刚泥巴”,每层约寸许,铺平后用硬木木楔和特制的木榔头,一槽子,一槽子地夯实敲紧,捶捣得异常紧实,坚固如同天然石头。 制作这木片,“耒匠”先是将新鲜榔树,裁成一定尺寸的截截,再用斧头劈为一片片。因为榔树木质坚实,劈开后的形状且很规整,也就无须再行加工。等到劈完毕,再放到阳光下晒得交干,晒干之后,榔树的木质越加硬实,耐磨且经用。 也有采用竹片片的,不过,制作起来那就麻烦了许多。制作前先得将竹子裁成一样长短,然后,用刀破开成一样的宽窄片子,再又要一块一块地劈去竹片上的内簧,并保持一样厚度。等到搁太阳光下晒干之后,还得经热铁锅儿掺加沙子,灶里还要不停地烧起大火,又还得不停地翻炒,至到把这竹片炒成为淡黄色,才能具有所需要的硬度,达到耐用耐磨的效果。 因为手续的繁琐,且又耗费功夫,“耒匠”们嫌麻烦,多选用省工省时的榔树片片,除非硬是寻找这榔树材料不到,才退而求其次。 砻齿的排列,呈逆时针旋涡形的放射状。上面一墩的砻齿分为八组,下面一墩的砻齿分为十二组。 砻齿与砻齿之间,在填进粘土捶紧夯实的那会儿,便已留下一条条竹筷儿粗细的浅沟槽子。这沟槽便是稻谷脱却掉粗壳后,往外涌流的通道。在下墩上部的外围,还特地留有一圈装盛糙米用的米槽,槽口处留有一缺口,谷砻碾米时,磨出来的糙米就从这缺口处流到盛接的箩筐中。 上墩接近米槽处,装有一疋竹片,名曰:砻拨,当槽中糙米将满时,砻拨就将米拨落到下面接米的箩筐内。 除此而外,还配得有一支砻臂和一条吊绳。 用“耒子”(谷砻)碾米时,先将盛米的空箩筐放在木槽的缺口下方。然后,再把稻谷倒进砻斗之中。准备就绪后,再将砻臂的铁钩子套进砻耳当中,然后,由一人或两人用手推动这砻臂。这样,“耒子”(谷砻)的上墩就开始转动。 上面的谷砻一转动,稻谷便通过砻槽,流进上下墩之间的磨合处,经上墩转动力量的碾压,稻谷便脱去了外壳变成大米,这米又从砻槽沟里流到米槽之中,堆集得多了,经砻子稍稍拨动,再下流到箩筐之中。 这会儿的米粒,仅仅是去掉了外面一层粗壳的糙米。从前的老辈人把这米唤作“旗子米”。 “旗子米”颜色暗淡,米色参差不齐,煮出的米饭味口也差。那时候,只是有钱人才能吃到从外地运进来的精白米,也叫“机器米”。“机器米”也是谷砻碾出的,只是这“砻子”是洋人制作的“橡皮耒子”。因为橡皮带有弹性,碾出的米粒磨得极其精白,亮晃晃的,人称之“精米”。 其实,若依今天的说法,这“旗子米”正是粗茶淡饭,极富营养的上好东西。那暗淡的外壳,恰好是富含各种维生素的有力特征。 谷砻碾稻谷时发出的响声很大,轰隆隆不住声息,像打雷一般,低沉且悠扬。一家在碾米,左邻右舍都知道。 谷砻碾出的大米,还只是糙米和少许谷壳的混合物,还得必须经过米篩、簸箕,或者是风车等工序的再再一番操作,才能去除掉混杂当中的粗糠和粗壳。想能入口,还必须经过一顿舂碓,舂除掉米粒上的粉糠以及残存的谷壳,这才能变成‘旗子米’。即便到得此刻,还须借用风车将糠和谷壳吹除开。没得风车的人家,只好将糙米置于簸箕之上,用双手不停地上下左右簸动,使用巧力将那谷壳和粗糠,颠到糙米的上方,借风力把它簸走。也有人用专用的细米筛子筛除掉粗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