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永志 于 2022-6-17 17:52 编辑
前三十年人生琐忆（26）
应国斌高考准考证照片（1977年11月9日拍摄）
在南县教书的我的中学同学袁中光，因所处的位置不同，与刘荣华的稳重态度恰恰相反，他口无遮拦，直斥社会黑暗。我与袁中光相比，对时局的看法虽有同感，但不如他大胆，同时我对前途的看法以及工作、生活态度或许比他积极。我仍然坚持读书，哪怕是学校没有房子，借住在附近社员家里，点着煤油灯读书，我书桌和床头摆着书，不倦地阅读。以至我的妻子因为我在学校和社会上发生种种磕磕绊绊的事，影响到家庭的平静生活，认为这是我读书造成的，俗话说：“读的书多，作的怪多”，一次吵架后，她把我从部队带回的全部书籍扔到门前的水塘里，这件事情被当地戏称为“邓三元焚书坑儒”。袁中光不同情我，一次，看见我给学生开设英语课，甚至嘲笑我，说我迂腐，“这个年头，人们对汉语都懒得学，哪个有兴趣学英语！”近年，我与袁中光回忆往事，他也承认我的不切实际，或者称之为浪漫，对后来的人生是起了作用的。1976年发生天安门事件，从我的思想发展的轨迹来看，我自然而然地同情革命群众和学生运动。邓小平被打倒，我的思想更加压抑。粉碎“四人帮”，应该说是顺民意的。
2016年3月11日，在安乡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后， 袁中光（中）和应国斌看望居家养病的金廷辉同学。
1977年恢复高考。开始，我是被在公社文教办负责这项工作的胡昆山邀请，做参考学生的辅导老师，主要辅导时事政治，并且承诺适当给我一点报酬。我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姨妹子报名参考，我对他们的辅导就不仅仅是政治科，还包括数学等科目。虽然他们都是高中生，但是是在文革期间读的高中，基础很差。通过对报考条件的理解，我抓住其中一条在某方面有突出成就的考生年纪可放宽到30岁，婚否不限，我认为自己符合这一条，可以报考：在部队时，我曾钻研哲学，写过几本笔记；另外，当通讯员在《工程兵报》等报刊上发表过几篇文章，学文的成就不就是这些东西吗？我请徐邦智老师帮忙，从我的笔记中抄写了两份自认为是“成果”的文字资料，分送省、县招生办。公社文教办的负责人虽然在政治上某些认识与我有差异，但私交均不错，非常支持我，很快便给予肯定答复。因为1966年下半年开始搞文化大革命，我是67届毕业生，缺高中三年级的知识，尤其是数学的解析几何内容，一窍不通。从报名到考试有多长时间我不记得了，这段时间照常给学生上课，只是照顾我不参加学校的其它活动。我复习迎考主要放在晚上，开始是吃晚饭后开始复习，一直到深夜转钟才睡。因为高中部教室和大队部相邻，当时正值抓节育，活动不少，不安静。于是，我改在晚上转钟3点开始复习，夜深人静，学习效果好些。我复习的功课主要是解析几何，用现在的话说“补短板”，但后来考试时数学有一道解析几何试题，我还是丢了分。进大学后，听有的同学说他们有省里发的复习提纲，我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完全是自己瞎闯的。高考作文题是《心中有话向党说》，自认为写得比较好，把我近些年的痛苦思考和种种遭遇联系起来了，非常动情，湘潭大学政治系负责招生的苏德鹏告诉我，我与徐邦智老师共同抄写的“成果”，学校里得到一份，对我的破格录取起了作用。我如愿考取湘大政治系哲学专业。
在六合学校高中班毕业四十周年聚会上 应国斌和徐邦智老师（左）合影留念
恢复高考第一届招生在1977年冬天。当时公社设考点，虽然上大学要经过考试，难住了许多人，但仍然很踊跃，不少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与我同座参考的李玉英，是六合学校原校长李玉珍的妹妹，她每场考试总要提前至少半个钟头交卷离场。我很奇怪，问她怎么做得那么快，她说反正不会做，坐下去也没有用。当时考场纪律并不严，但参考者比现在的学生守规矩，如果李玉英偷看我的试卷，她是完全可以考上的，但她没有这样做，落榜了。当时招生第一步是预选，预选上的学生参加政审、体检，然后正式录取。我被预选上后，最难受的是体检。体检地点好象设在城南学校，每到一个地方，医生总认为我是带队的老师，只得一一声明我自己就是受检学生，不少人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这么大年纪还上大学！ 体检后，我邀在街上居住的同校的女老师刘月华回六合学校。天气不好，下着大雨，刮着北风，很冷。从县城到六家渡，足足有8公里路，泥泞路滑，走到虎渡河畔，天已经黑下来了。因为风狂雨骤，渡船停泊。那时，在建的六家渡大桥尚未合笼，幸好脚手架已经连接起来了。刘月华老师不肯冒险，在安尤六家渡亲戚家借宿。我却不能逗留，妻儿们还盼望着我回去。家里一夜得不到我的消息，该多着急呀！
担任高中班化学课教学的刘月华老师（1978年3月）
我冒险攀援脚手架过渡，行至河中心，望着流淌着的河水，心想如果不慎落水，即使不被淹死，也会冻死。因为两手必须牢牢抓住脚手架，不能撑伞，只能冒雨，全身已经湿透了。如果我最终能被考上大学，今天蒙受的羞辱和付出的艰辛还有价值，但是，包括县、社招生办的朋友在内许多人都认为预选者中本来就有一部分要淘汰，像我这种超龄生其实不过是一个陪衬，录取的希望太小了。孔子说“三十而立”，我已经过了三十岁，“立”在何处呀！一个哲人的话酷肖我此时的情状：
人的灵魂在自卑存在时是受磨难的。因为它同一个它所是而不能是的整体不断的纠缠，如果它不像自认为那样自行消失的话，它不能达到自在。它从本质上是一种痛苦的意识，是不可能超越痛苦状态。
六家渡大桥 推测这张照片是大桥通车后的1979年春节拍摄的。当地都把这里作为一处新增的著名景点， 只有我们从外面回家过节的人才有条件带相机回来给家人和亲友拍摄，我现在收藏有两张， 这张照片是我妻弟邓学明，已经去世了；还有一张照片是我老伴的姐姐邓桃英和 我女儿的合影。我高考预选上参加体检，从县城回家，大桥还没有合拢…… （全文完）
——转自应国斌著《澧沅俊彦》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12月第一版，有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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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7 16:4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