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队屋的洪钟“当当”地响过两阵,土喇叭又传出队长粗狂而厚实的声音: “社员同志们注意啦!今天全体劳力打桐子,女的拿竹篙,男的挑箩筐,从发财湾嘎时(开始)……” 社员们从村落的四面八方三三两两地聚集发财湾。 于是竹篙“噼啪!噼啪……”,桐果混着桐叶纷纷滚落满地。袖手旁观的小屁股们,也早就提着篮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时节,老家那地方,山脚下、田头边、地坎里,遍布油桐树和木梓树。只要进入秋收时节,放学后和星期天,我们就扛着钶刀,挎着竹篮,上山下坎拣桐籽、木梓,为家里换几个油盐钱。
属落叶乔木的油桐,高的十多米。桐子叶宽大,我们经常用它包着檬儿,带或家给爹妈品尝。沅水流域比澧水流域聪明,蒸的桐子叶粑粑是我现在的喜爱食品。桐子花象一把白色的伞,花瓣上有淡红色条纹。桐果和苹果大小差不多,不同的是果顶端有短尖头。我们经常摘下半熟的青桐子玩耍,逢中一刀,立马就冒出油来,将自制的小纸扇、小皮包涂得光亮结实。 “搞清白哒!”大人们呼唤一声,转移战场。 小屁股们就蜂拥而入,寻觅隐藏在草丛的,或摘下树上漏摘的桐子,收进自家的竹篮。那里那么多桐籽可拣?其实是大人们留给孩子们的。
我们将新鲜的桐子捡回去,露天堆在山墙根下,几个月后,外壳腐烂成黑泥,将内核剥出。果内的五六粒桐米,厚壳状,宽卵形,再剥开尽是白仁。桐子是个宝,经济价值特高。桐油是重要的工业用油,制造油漆等涂料。由于桐油光泽好,不透水,不透气,不传电,抗酸碱,防腐蚀,耐冷热,所以广泛用于制漆、塑料、电器、人造橡胶、人造皮革、人造汽油、油墨等制造业。 我家没有桐子树,每年拣的这几十斤桐籽只能兑换桐油家用。桐油色泽金黄,家里的木器每隔几年必须刷一次桐油,小姐姐那年的嫁妆就是用的桐油煎成的光油,家中煤油不足时,也用它照明。
相对来说,拣木梓比拣桐子就要麻烦些。 暮春时节,万物已是枝盛叶茂,但木梓树却从严冬的酣梦中刚刚苏醒,在皱巴巴的枝条上萌生几点细芽,爱理不理地生长,然后慢条斯理地伸出花枝,尽管那呈黄绿的粟米状小串其貌不扬,但蜜蜂却早已闻香起舞,围着它、粘着它,嗯嗯嗡嗡地没完没了。木梓树生长有它的个性。
木梓,就是乌桕,落叶乔木。树皮暗灰色,有纵裂纹,果实椭圆球型,直径一厘米左右,当由绿变成褐时,开裂为三瓣,每瓣一颗木子,白色球形,刮掉薄层白蜡,就是黑色的木梓了。木梓树形象高大,寿命很长,生产队晒场旁的那株木梓树,据说有了三十多年寿命,每年仍然硕果累累。 木梓树浑身是宝,作为木料,是制作砧板的首选,木质坚韧,不会开裂,用来切菜,没有异味。即使是叶子,据说也是上好的染料,染成的黑色,纯黑而绝不褪色。白色蜡质层溶解后可制肥皂、蜡烛。榨的油适于涂料,可涂油纸、油伞等。木梓的药用价值也很高。
生产队的木梓树不足桐子树的五分之一。当乳白色的木梓与紫红的木叶交相辉映的时候,生产队开始收获了。男人们爬上树丫抖动着钶刀将木梓连枝叶钶下来,妇女们将其捡回队屋,再由老婆婆们将木梓一颗一颗的摘下来。 集体的木梓不多,我们的希冀也就可想而知了。地下的颗粒、草丛中的小串,树枝上大人们遗留的果枝,就是我们惊喜的猎物。末了,也将皱松稀拉的老木梓树皮也拣回去,在火坑燃起熊熊火焰,回暖冻僵了双手。
其实,拣桐籽和木梓远不及拣油茶果,拣油茶果是一件收获颇丰的乐事、趣事,这是我在临澧分校学农时才体验到的。但儿时我却无缘分享。不知是土壤气候原因还是耕作习惯问题,涔河以北的老家,历史上就没有油茶,尽管“四清”运动时满山遍野地大坑厚肥地种植,也不见成林收获的。
原载《涔澧月》(大众文艺出版社2011年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