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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共剪窗 杜青桐 庭前花木满,院外小径芳,四时常相往,晴日共剪窗。 ——题记 我小时候是住在外婆家的。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再回忆起来,一幕幕旧事都似笼上了一层薄雾,叫人看不真切。但即便如此,也依然美好,似冬日氤氲水汽中一颗温暖的芋圆。 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气味是记忆的魂器。我深以为然,不然,我又怎会在闻到中药气味时,想起我的童年呢? 我小时候时常生病,西药副作用太大,外婆总让我喝中药,我会看着她熬药。她总是微微眯着眼,仔细按着方子将药材投入一只长柄的深色瓦罐里,架到炉子上。接着,我便来到院子里,坐在小院的凳子上。不多时,便有药味从屋里飘出来,苦涩的药味糅上春日阳光花木的芳香,流入心里,让我记到现在。再等一会儿,药便好了,一碗深褐色的药水端上来,在太阳底下,泛起一小片粼粼的光。煮的次数多了,颜色就越发淡,但到底还是涩口的,我总不肯喝,外婆于是总会准备一些甜食,在我猛灌下一碗还来不及皱起眉头时塞进我嘴里,有时是糖,有时是一块酸枣糕。 这些时刻,我应该总是笑的,外婆的表情,我早已记不得,但我始终笃定地知道,她也是快乐的模样。 有时,她却是严厉的。 比如学琴的时候。 在外公的逼迫下,我不得不去学电子琴,开始觉得新鲜,后来便渐渐无趣了。何况,懒惰如我,又怎么会好好练琴呢? 琴键黑白,泛着浅浅冷光,我每天都极不情愿地坐上琴凳。那样的时刻一般是傍晚,日头西斜时,空中云霞青青红红灿烂一片。我从琴键中频频抬头,不时望着这傍晚的艳丽天空,这时,外婆便很生气,用织毛衣的针轻轻拍我的背,我又慌忙低下头去,余光里,是外婆织毛衣时上下翻飞细长闪亮的针。 窗外五彩的云霞里,携着一面澄黄的夕阳。晚间的太阳,将室内照得金红一片,外婆坐着的木椅,飞扬的针线,便于我的记忆中更加深刻,但同时,又带了些严厉的意味。 但谁又说不是温情呢? 同样温暖的时刻还是很多的,比如和她一起看各种抗战剧。 真的是非常好看的。 她还教我跳舞。我小时候觉得新疆舞很好看,就说要学扭脖子。我知道,她年轻时开朗漂亮,还能歌善舞。外婆果然不负所托,我学会了,现在都没忘。 我还记得,我靠墙站着,外婆面对面教我扭脖子,旁边有一束高高的紫色假花儿,另一边是一座老式的黑色沙发,头顶的吊灯亮着,发出月白的光,电视里放的,好像是洪湖赤卫队。 写至如此,我心中讶然,我竟记得这么多。 是还有的。我还记得外婆家阳台上淡蓝的地砖,地砖上卷曲的白色花纹;记得我常坐的深蓝色小板凳,上面有几条卡通的小鱼;记得外婆为我梳头时用的彩色皮筋;记得小小的院落,院里棕色的狼狗,空中灿烂的云霞;记得被我摘下来泡进我果绿色小水杯的茉莉花。更会记得,外婆教我唱的:日落西山红霞飞。 日落西山红霞飞。 而今思及,这是多美的句子。 往事不可追。 记忆中零碎的细节被我铭记,拼拼凑凑,凑出我温暖的童年。 后来上了学,假期愈发地短,思念便愈发肆虐。 再后来,我看到了一首诗: 庭前花木满, 院外小径芳, 四时常相往, 晴日共剪窗。 脑中过往一帧帧闪现,现出儿时的中药,彩色皮筋,以及琴键短促的错音,最后,停在外婆手中的糖上。 外婆啊外婆。 何当晴日共剪窗? 2018年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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