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希奇 于 2023-2-10 11:35 编辑
农村机匠与家织布夏布的消失
现在六十多七十岁以上农村出生的人，对机匠、家织布（我的家乡读作嘎绩布）、夏布多少都会有所了解。相信绝大多数都看到过机匠织布，穿过家织布做成的衣服，垫过家织布做成的床单，盖过家织布包的被子。即使没有穿过夏布衫，至少也帐过夏布蚊帐。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几岁的时候，就经常见到机匠织布，因为我的一位堂嫂就是机匠，她有时在家里织布，我能够近距离目睹整个织布过程；有时也被人请出去做上门工夫。离我家不到两里的龙家湾也有一位龙姓机匠，因此对机匠的记忆还是比较完整的。 织布的过程并不复杂，只要将现成的纱线编制成布，既然是编制就少不了经纬线，作为机匠首先是要解决经线的问题。经线需要借助简单的工具进行手工牵扯，这便是牵纱。牵纱就是将一根根纱线牵扯拉成一匹布的样子，一匹布的长度大概是4丈多，牵纱肯定要超过4丈长才行。家织布的宽度一般只有2尺多，2尺多需要多少根经线排列出来就要牵多少根经线。纱牵好后还要用分线器将经线分成两部分，便于编制时能够上下分开，以利于纬线穿过。为了经线在使用和编制过程中好用、方便，还要对纱线进行上浆处理，以增强纱线的硬度、强度和光滑度。然后将一头固定在绞盘上，将经线均匀地绞卷在横圆木上，纬线则需要半手工绕纱成绩。经纬线都准备好后，便可以上机织布了。 织布机是个木制的架子样机器，一大卷经线固定在一头，机匠坐在另一头。经线的另一头延伸到靠近机匠腰部的滚轴上，机器中间横梁上悬挂着两个综框，综框下有绳索与下面的踏脚板相连，两只脚不停地踩动踏脚板，使两个综框上下交替，形成经线交错。与此同时，机匠左手扶着悬挂在上的一个木制机构，我已叫不出它的名称。里面放着梭子，机匠右手拿一个吊在绳索上的小杠杠，拉一下，梭子带着纬线在经线交错产生的缝隙中嗖地一下跑到左边，机匠往内搬动机构完成压纬。再拉一下，嗖地一下跑到右边，再搬动机构压纬。如此左右脚、左右手不停地协调动作，让所制布面不断加长，动作越快，织布的速度越快。
这个熟悉的场面，现在在广大农村已经见不到了。然而，在某些旅游景点还偶尔可以见到，在网络上的某些小视频中也偶尔出现，并被冠上某某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号，遗产传人大多数是家里几代机匠的继承人。看其织布机的样式，各地有所不同；观其机匠织布的过程，则发现缺少一个梭子带着纬线在里面来回穿梭的机构，而是直接用手将枣核型纬线纱绽推送到经线交错产生的缝隙中，左右手来回推送，速度很慢。我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穿梭的机构找不到了，还是他们那里的织布技术稍差一点，抑或是专门为了表演，让人看得清楚。如果是我们那一带的织布机，梭子来回穿梭的速度实在太快，有点看不清楚。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习惯用“梭”字形容速度非常快，而这“梭”即指织布机上的梭子。如“快如梭”“穿梭”“梭梭板”“公路上的小汽车一梭就过去了”等。天上的流星在我们那一带不叫流星，而叫做“梭星”，或者“梭子星”。看看流星，便可以知道梭子运动的速度有多快。我不清楚其他地方是否也用“梭”字形容速度快？如果也是这样，则证明现在某些旅游景点和网上的视频只是一种表演，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织布。 不过，这种传统的织布机再快也快不过工厂化生产的机械织布机，家织布的质量再好也好不过铁质机器制造的“洋布”。早在民国时期，很多人就开始穿机器纺织的“洋布”衣服了。抗战时期，连家乡毓德铺这个小集镇上都建起了纺织印染厂。从长沙、益阳购进机器生产的棉纱，用铁质织布机加工成布匹，再使用土法染色，然后在市面上销售。 家织布为棉纺织物，以棉花为原料。洞庭湖区盛产棉花，明清至民国时期，都是各家各户分散种植，家家户户都有纺车，纺棉纱是家庭妇女必备的一项基本技能。20世纪50至60年代，老家所处丘岗地区生产队里的干田子不好种水稻，正好种棉花，完成上交国家的任务后，剩余部分分给社员。很多人家都会将棉花纺成棉纱，请机匠制成家织布。 小时候穿家织布衣服较普遍，特别是冬天，穿家织布衬衣特别舒服，有点毛茸茸的感觉，近似于现在的保暖内衣。如果床上的垫单、包被都是家织布，绝无冰凉感，很快就会觉得暖融融的。相反，夏天穿家织布则不太适合。大概在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开始，就很少有人穿家织布衣服了，再往后便慢慢完全消失了。 夏布为麻类植物，洞庭湖区盛产黄麻、苎麻，都是优良的天然纺织纤维。我们那一带主要产苎麻，记得很多人家会在菜园子的一角种几垄土的苎麻，当苎麻成熟后进行扯麻、刮麻、晒麻后，将干麻打捆放在家里备用。 苎麻的用途很多，搓麻绳、制麻袋、做绑带、做渔网等，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织夏布。夏布是中国最古老的布料之一，据说始于夏代，所以称为夏布。织夏布也像织家织布一样，先要有纱。但棉纱与麻纱完全不一样，棉纤维比较短，棉纱要用纺车纺才成其为棉纱，而苎麻的纤维长达几尺，麻纱用不着纺就可以成纱。 苎麻成纱的过程叫做绩麻线，小时候经常看到大伯母、二伯母只要忙完其他家务事就会坐下来绩麻线，出集体工的妇女晚上在家有空时也会绩麻线。所谓绩麻线就是把一片片较宽的麻用手分成一丝丝的，粗细视麻纱需要的粗细而定。先在头子上分开一小段，再左手抓住头子，右手五指间各夹一丝，从头到尾分开，铺在大腿上。然后手指上沾点草木灰，将一丝丝的麻纤维头尾相接，搓捻成线，轻轻地螺旋式放在一个木制或者篾制的圆桶里，让麻线越接越长。这一过程，也叫捻纱。 有了麻纱便可以上机织布了，其织布过程与棉纱织布相同，都是由机匠来操作。记忆中在我小时候好像没有穿过夏布衣衫，据说夏布衫轻薄细软，凉爽透气，易洗易干，经久耐用，很适合夏季穿着。前几年倒是买过一件麻质衬衫，确实比纯棉的舒服，可价钱也比纯棉的高几倍。 小时候虽然没有穿过夏布衬衫，但夏布蚊帐一年四季都罩在床上，夏天的农村蚊子特别多，不可一夜没有蚊帐。到了冬天，虽然没有蚊子，但没有把蚊帐取下的习惯，可能一是为了床上美观，二是挡挡灰尘吧。 说到夏布，不得不说说浏阳夏布。浏阳这地方确实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浏阳夏布、浏阳花炮、浏阳豆豉，遐迩闻名。浏阳夏布更是闻名于世，质量居全国第一，明代即被列为朝廷贡品，1901年开始销往日本、朝鲜、南洋等地。1910年在南洋劝业会上获得优奖，1918年出口达485万担。 夏布虽然在我们那一带的农村，已经消失了近半个世纪，但在日本、韩国还有市场，很多夏布生意还做得不错。也许是受他们的影响，湖南、重庆、江西等地，现在都有不少人希望恢复夏布产业，他们建立苎麻生产基地，组建公司，成立夏布工作室，并有很多文化创意，开发出许多与夏布有关的新产品。我真心希望我国这个古老的夏布产业，能够在新的历史时期以新的面貌发扬光大，重现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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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0 11:3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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